在微信上看到了朋友在西山公园随手拍的荷花,才知道西山公园的荷花已经开了。照片中的荷花,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之下,或红、或粉、或白,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舒瓣盛开、有的才露尖尖角,恰似一群刚刚出浴的少女,娇羞百态,仿佛还能闻到随风飘来的阵阵清香。而此时的我,正守候在母亲的病榻之旁,年逾九旬的母亲就像一株枯萎的残荷,失去了昔日的清纯与光采,饱受着病痛的折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甚至糊涂竟超过了清醒。
母亲自诩花痴,平生最大的业余爱好,除了读书,就是侍弄花草;百花之中,最喜爱的,除了桂花就是荷花,每年西山荷花盛开,母亲都要在家人的陪伴下去观赏荷花,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沉溺其中,流连忘返。
几年以前,母亲87岁时,思维还比较清晰,曾写下了一首散文诗《残荷的梦》:
“魂牵梦绕着的是那捧在她手心的莲子,和深藏在她身下的莲藕,秋风中的残荷,没有游人的喧哗,不再被蜂蝶骚扰。
明月轻风也罢,风霜雨雪也罢,都已经与其无关。现在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容颜,安安静静地做她的梦。
她也曾有过昔日的辉煌,让诗人们拜倒在她的裙下,让画家不惜浓墨重彩,让歌唱家为其展喉高歌。
她曾是人们心中最圣洁的花,菩萨的宝座。
至善至美的巅峰她已经领受过了,她现在心满意足,没有半点失落。残败的荷叶虽丑,让人不忍凝视,但残枝败叶下面的莲藕却积聚着她一生的精血,足够下一轮生命的重新倔起!
还有那些莲子,将会带着她精心编就的遗传密码,奉赴他乡,无论何时何地,都将落地生根,再现她昔日的容颜。
不再醒来时,她将化成新的泥土,护佑着她的莲子与莲藕,那是她魂牵梦绕的所在。”
去年,父亲以93岁的高龄去世,母亲与儿孙讨论父亲的墓志铭,顺便也就讨论了母亲自己的墓志铭,儿孙们觉得,母亲的墓志铭上与其写什么生平简介,还不如就用这篇《残荷的梦》,这首散文诗其实就是对母亲一生最好的总结,也饱含着母亲对后辈的殷切期望,母亲很豁达地答应了。
窗外的夕阳已经下沉,夜幕渐渐降临,我望着病床上沉睡中虚弱的母亲,心想:母亲这株饱经风霜的残荷终将走到生命的尽头,而西山公园里千百株新荷刚刚正在展现着生命的轮回、旺盛与顽强,后人也许不再会记得母亲的姓名,《残荷的梦》却会永远铭记在儿孙们的心中。
母亲《残荷的梦》,父亲生前也是看过的,并认为是母亲的文章中写得比较好的一篇。母亲一生是父亲的知音,这篇文章也算是对父亲逝世一周年的纪念吧。
写于2016年6月18日父亲节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