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父文育珍慈母杨钟灵的天堂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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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育珍
1921 ~ 1993
  杨钟灵
1932 ~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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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母亲
小女儿  2016/9/22 21:30:00  浏览:501


你也读我的诗,母亲?
是为难忘岁月的深情?
你,是否又听见了——
小脚沿着地板向你奔跑。
这是我儿时背诵过的一首小诗,那朴素的字里行间,流露的真挚情感总在我里总荡起阵阵涟漪,唤起我对母亲的深深眷念,成长的快乐和迷惘便如青涩的卷轴画一样在我的心里展开了。

母亲是教师,白净秀丽,端庄文雅。
儿时,无论我家搬迁到哪儿,美而雅的母亲,总吸引着周围邻居和朋友的眼球,我们几个孩子,犹如贴了她的标签,耳边常听人说:“瞧,这孩子长多白净,多可爱,肯定是杨老师家的。”其实,我们并没有完全继承母亲的外貌优点,只是被母亲美的光环笼罩着,丑小鸭也让人看着像白天鹅。那时是个票证年代,什么都凭票供应,每人每年才几尺布票,难得有新衣服穿,而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穿新衣的机会更少,但母亲却能心灵手巧地能把我打扮成漂亮的小公主,把大人的衣服拆了,剪短,再设计,便成了我心怡的小童装,我得意地穿了出去,惹得小伙伴羡慕不已。

上小学的第一天,母亲把她亲手绣有的向日葵的小书包夸在我肩上,给我理了理衣服和头发,牵着我的小手出了门,一边走,一边严肃地告诉我:“你现在是小学生,在学校要好好学习,守纪纪律,要跟别的孩子一样称呼她老师,不能叫妈妈了。”天生好动,爱耍娇耍赖的我,当然也尝过母亲的严厉,于是认真地点点头。从此,我每天被母亲牵着手到学校,当着同学和其他老师的面,改口叫母亲为“杨老师”,有时候,惹得同学们偷偷地笑,可是我一点也不敢笑,不敢亵渎母亲与我的约定。
我努力学习着,但离母亲的要求总有距离,在家挨训是常事,有时候作业做不出来,有时候考试没考好,母亲只要拿起我的作业本或考试卷一看,立刻就分辨出了,是我没用心做错的,还是真的没弄懂,接着,便疾风暴雨似得把我批一顿:“不好好学,就别上学了,跟邻居的小孩干农活去!”有时还得面壁罚站,我常常被训得眼泪直流,只是心里我怎么也不明白,在校园里面若春风、对别的孩子温和宽容的母亲,对我怎么这么严厉!简直觉得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女儿。
记得有一次,考糟了,心想回家肯定得挨批,于是躲在学校不回家,天黑了,全家人急坏了,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全都出来找了,母亲更是急坏了,打着手电筒,急促地走着,不停地呼唤着我的小名,父亲开始责怪母亲平时对我太严厉了。“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我平时只是吓唬吓唬她啊!”母亲声音渐渐变酸了。我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听着听着,鼻子也变酸,再也忍受不了母亲焦急的呼唤,慢慢地走了出来,母亲见我,一把我揽在怀里,像丢失了的宝物重回自己手里,轻轻的抚摸着我:“还没吃饭吧?快回家吃饭去。” 

初中时,有一天,放学回家里,见母亲异常高兴,平日严肃的面孔不见了,白净的脸庞泛着淡淡的红晕,像春天里绽放的一朵桃花,母亲见我便缓缓开口:“我要回娘家了,想带你和你哥一起去。”我顿时诧异了,从来没听过母亲说回娘家,今天怎么啦?
原来是,母亲的二叔,我的二外公杨力宇教授,从美国回来了,二外公是美国新泽西州西东大学教授、亚洲研究系主任、中国问题专家,他少年时离开中国,外出台湾、美国求学,获得哈佛大学和斯坦福大学授予的双博士学位,但与家人多年失去联系了,但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亲人。1979年1月,他首次回国访问,在北京受到方毅副总理接见,《人民日报》刊登会谈的消息和照片后,引起了他的妹妹们的注意,于是妹妹们写信给了方毅副总理询问此事,方毅答复了她们,并转告了他的地址,他才终于与家人联系上了,才得以回老家看望家人和亲戚,因政治原因多年与家庭断绝关系的母亲,也就这样被招回娘家了。
虽说二外公是母亲的叔叔,但年龄比母亲还小一岁,小时候还跟母亲一起上学过。
出发的那天早晨,母亲让我换上一件小红花上衣,背着书包,带着我和哥哥踏了多年未回过的娘家路。路上,母亲心情很复杂,一会儿她双眉紧蹙,沉默不语,好像心思重重;一会儿又满脸微笑,跟我和哥哥说起她小时后的事,说二外公特别腼腆,不爱吭声,母亲比较爱淘气,还经常欺负他。
我们终于到了二外公的妹妹家,见到二外公,二外公英俊潇洒,那张标致的脸跟母亲极相似,母亲尝试着叫二外公的小名,二外公笑了笑,没有即刻反应过来,显然远离家乡三十多年、在国外苦读的他,对小时候的事情有些淡忘了,敏感的母亲脸上却飞掠过一种淡淡的失落和忧伤。二外公与乡里乡亲的会面在热热闹闹中进行了两天,母亲的心情如海潮般翻滚,甚至晚上也难以入睡。我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感受母亲这么复杂的心情,第一次琢磨母亲的心思,第一次联想起在我成长中与众不同的经历。
我从小没见过外公外婆,我长十几岁才第一次去母亲的娘家,第一次见到亲舅舅,母亲见舅舅那种欲哭无泪的神情,让我揪心,让回忆起,我的小伙伴们说的:“你妈妈家是地主。”以前从不相信,谁要这么说,我就跟谁斗嘴,而如今在眼前的事实,却让我惊讶,让我明白了一切。
我明白了母亲的苦衷,明白了母亲为什么无论怎么艰苦都要我们几个儿女全上学,明白了母亲为什么对我这个老幺寄予厚望,给予尽可能好的学习条件。

母亲太不容易了!母亲小时候也爱读书,天资聪颖,自小享有男孩子一样的特权,上学读书,那时候的学堂女孩子很少,母亲悟性好,成绩优异,梦寐以求地想去欧洲留学,可是高中毕业时,开始了解放战争,战火连绵了三年,外公外婆不敢让母亲一个女孩子冒着战火外出求学。解放后,极“左”政治运动更是让她心碎了,母亲被迫与家庭划清界限,外公外婆进了劳改农场,含怨离开人世,母亲也未能见最后一面,年幼的舅舅被扫地出门,跟母亲也失去了联系,母亲心里的凄凉,有谁能知晓? 
  对于种种的磨难,母亲从不在我们儿女间启齿,甚至连父亲也不让说,母亲怕我们脆弱的心灵承受不起这种打击,但是,有一件事,最后连父亲也没法替母亲保密了。母亲身体差得离谱,特别容易着凉,稍有不慎,便有反应,不是咳嗽,便是头晕发烧,面无人色,稀里糊涂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有一次悄悄地问父亲说:“爸爸,你怎么娶了一个林妹妹当老婆?”父亲终于忍受不住我这种南辕北辙玩笑,讲出了母亲十八岁那年冬天开始的灾难。
那天,门外正寒风刺骨,飘着雪花,母亲全家被扫地出门了,一群黑汉恶狠狠地把母亲揪出来,先是盘问,接着又拳打脚踢了,最后被强行脱得只剩单衣,扔进结冰的池塘,又拖起来,强令站在农用风车口鼓风,母亲身上正来着例假,浑身哆嗦着,冻得昏死过去。围观的群众一个个吓得毛骨悚然,“唏嘘”不已,一个好心的婆婆实在看不过眼,摸着眼泪:“这闺女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等那群黑汉走后,婆婆偷偷地把母亲拖回自己的家,烧热水给她洗澡,又用棉被捂身子,母亲的性命拣回来了,但身体却经不起这过度的折磨,高烧了好几天,元气大伤,从此无法回归到健康生命的运行轨道。
此后,母亲还经常揪出去批斗,接受劳动改造,参加强体力劳动,母亲身体越来越差,变得如若游丝。后来,由于好心的村干部照顾,让母亲去学校教书,但是,有一次,母亲带学生外出集体活动,由于体质差,被意外的传染上了肺病,于是经常咳嗽,且每次咳嗽都要连续咳几分十分钟,甚至半个小时,常常咳得满脸通红,坐在门口的矮凳上喘气,有时候还咳出血丝。母亲不得不常年用药品和营养品维系身体,但为我们这帮孩子的成长,母亲从不在我们儿女面前唉声叹气、叫苦叫累,实在顶不住了,悄悄在卧室躺一会儿,又出来料理家务。
母亲深知自己身体不好,饱受病痛之苦,因此,她特别在乎我们儿女的健康,母亲一直坚持与我们分开吃,分开睡。年幼的我,怎么也不明白母亲这么狠心,总让我跟保姆或爸爸一起睡,甚至不让我亲她,心里特不是滋味,有时无理取闹,趁母亲批评我时,便在地上打滚:“妈妈不爱我!”母亲见状,心也碎了。 

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的一天,母亲满脸红光,在学校大会上慷慨陈词:“我曾经是地主的女儿,如今党和国家承认我,我现在是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在政治上重见光明的母亲,拼命投入教育,成了遐迩闻名的高级优秀教师、劳动模范,获得县级、地市级的奖励。学校哪有捣蛋鬼,或任课老师教不通的呆呆虫,母亲总把他领回家,慢慢讲道理,耐心开小灶补课;邻居哪家有孩子不听话、学习成绩差,总找上我家门,向母亲讨教妙法,有的干脆把孩子领到我家,交给母亲管教,母亲从不厌烦,不求回报。 
从此,母亲总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身体也慢慢变好了,甚至有一年,母亲因工作需要被调到一个离家远,交通不便的小村去任教,指导教学,但为了照顾还在上小学的我,母亲成了“走读生”,每天早起晚归,两头见黑。
母亲就这样,忙忙碌碌地干到了退休,在老家与父亲安享晚年生活。每每寒暑假,我放学回家,一进门的便高声大喊:“爸爸妈妈,我回来啦!”母亲反应很敏捷,迅速地从厨房应声而出,满面红光,音质清脆答应:“回来了就好!放下东西过来吃饭。”但是,好景不长。

1993年5月,父亲突然发现是骨癌晚期,卧床半年后悄然地离开了我们,全家像当头挨了一闷棍,母亲更是如此,整天神志恍惚,头发迅速花白,完全变了个人,又开始咳嗽,为照顾母亲的晚年生活,姐姐把母亲接到省城居住。那时我也正在省城上大学,每个周末,我都去姐姐家看望母亲,母陪亲聊天,逗逗母亲开心,但母亲心里依然放心不下我,有一次,母亲眼泪汪汪地对我说:“我老了,你还没成家立业,可以后什么事情都得靠你自己了。”母亲的话,听得我心里酸溜溜的,也忍不住眼泪刷刷的流。
我本科毕业了,决定南下广州,然而,我临走时却舍不得母亲,母亲也对我依依不舍,突然,我想到了母亲年轻时学过乐器,于是我跑到商店买了一把最好的二胡送给母亲,母亲一见二胡,便高兴起来了,姐姐表扬我:“还是妹妹懂母亲的心思啊!”从此,母亲得空便拉起了二胡,拉起以前的老歌《白毛女》、《渔光曲》、《二泉映月》,母亲的情绪好转了,身体好了一些。我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也常常打电话给母亲,经常问母亲:“妈妈,你的二胡拉得怎么样了?我回来要听听啊!”母亲也高兴地答应我:“好咧,我每天都练着。”
每当放假,我心里总是惦记着年迈的母亲,无论车票有多难求,我依然归心似箭,一定要回家看望母亲,带上母亲最爱吃的东西,最漂亮衣服,到家后,就像母亲的小绵羊一样整天陪伴母亲的左右,对母亲百依百顺,母亲直夸我懂事,惹得哥哥姐姐妒忌:“妈妈就偏爱小妹!”其实,我知道,从小淘气的我,让母亲付出的心血太多。

时间如逝水,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
2003年的一天,我正在上班,突然,接到姐姐打来电话,声音有点沙哑:“小妹,妈妈卧病不起了,嘴里总嚷嚷着要见你。”我一听眼睛红了,湿了,赶紧请了假,收拾东西起身回家了。回到家里,见干瘦的母亲躺在床上,弱弱地望着我微笑,我伤心极了,但还是强颜欢笑,安慰母亲:“妈妈,你一定要多吃东西,你会好起来的,以后我还要带你去广州看看。”我在家陪了母亲两周,母亲果然神奇地好转了,而我又要回广州上班了,一周后,姐姐来电话告诉母亲走了,我顿觉青天霹雳,眼泪汩汩直流,“子欲养,而亲不待!”
而且姐姐还说,母亲临终时,还一直念着:“还没去欧洲留学。”我听着,难过了很久,母亲一生是多么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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