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一年，依然肃杀一片。

去年今夜，是个不眠之夜。
     你焦虑叹息，不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你说想快点出院，不想呆在医院里。
     你说呆在医院里，比死还难受。
     没想到几个小时之后，你就突然走了。
     .
     如今。
     你走一年，依然肃杀一片。
     你的办公室，依然空着，一般人不敢用你的办公室，一般人不敢提起你。
     提起你，都怕不吉利。
     大家都在刻意回避，不敢面对，不敢正视。
     就连我，都没人敢惹。
     我也成了不吉利的，肃杀的独行者。
     .
     你走了，家里肃杀依旧。
     2016年的冬至节，是你走后一年的农历忌日，我按老家的风俗回去办理你的祭奠。
     家里老人见我回家，不见你回家，依旧痛断肝肠嚎啕大哭。
     而我忙里忙外，不敢哭泣。
     我不仅要表面坚强，还要内心更强悍，才能撑得住。
     只有天知道，我的骨头都在痛啊。你走了，我头发突然白了好多，元气大伤引起后脚跟痛。别人伤心流泪，我却痛得流失骨质，骨头变松脆了。除了脚痛，吸口气都感觉到牙齿也冷得痛。
     你一走，亲友们都散了好多。
     以前你回老家，家里多热闹，现在门庭冷落。
     你的坟头，杂草丛生，一片萧条。
     .
     回想去年的今天，你还在人间。我在医院给你缝被子，你望着我笑得温暖。
     你还说：“我就要出院了，不用这么麻烦了。”
     我说：“即使只住一晚，也要住得舒服呀。”
     你不喜欢医院苍白的被子，所以我买了紫色薰衣草花的被套与枕套、床单四件套，拿到医院里去给你用。
     我知道你病的很厉害了，医生说你随时可能会走，要我做好精神准备。而你，却在想着快点出院，快点回到工作岗位，快点回去上班。
    .
     我将吃穿住用很多东西搬到医院，对你说：“这次，一定要治好了再出院，别想着工作了，”
     我搬东西到医院里来，作长久之计，这次要住久一点了。
     你也点头同意，说：“这次要好好治疗，听医生的话。”
     .
     可是，第二天，2016年元月2日，你坐在凳子上，想自己站起来，却没能站起来，突然大出血离去。临走时惨然而笑，走后一脸轻松坦然。我抱住你的脚，想留住你，医生也在努力给你做心肺复苏。可是，你却流干了血，却不流一滴眼泪，完全不管我哭得伤心。
     那时，好想你伸出手，抚摸我的头发，擦干我眼角的泪水，好想再看到你的笑脸，感受你的温暖。
     .
     可是，你的身上开始冷却，你的手脚冰冷，嘴唇苍白。我为你擦洗，不敢流泪，却浑身颤抖，喉间哽塞，双手双脚都发软。
     你换了新衣服，化了彩产妆，非常漂亮。
     看到你的脸依旧清秀，我还对你说：“我的老公就是帅啊！什么时候都是漂漂亮亮的。”
     连太平间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多看你几眼。
     .
     回想小时候，我们坐在竹铺子上，你教我下棋。你还爬上树摘梨，用镰刀削好，把没有熟的酸酸的梨摘来给我吃。
     为此，你还挨家长骂，问为什么没熟的梨就摘下来吃。
     你还不做声，不做辩解。
     那时，你还对我怕得要死。你常常在我面前不知所措。
     而我，还一点都不懂。
     .
     几乎是每年的正月初二，你都去我家拜年。
     每年的正月初二，我还在睡懒觉，就听到楼下鞭炮响，然后你就跑上了楼，跑到我的房间跟说：新年快乐！
     .
     夏季天热的时候，你趴在我家客厅的地板上看书。
     我从你身边走过，当时很想踩你一脚。
     可是不敢碰你，只是很客气地从你身边路过。
     你也很客气地对我微笑。
     .
     后来，我们订婚了，你给我买戒指。
     我看了很多款，最后看上了深蓝钻石戒指。
     你说：“买，只要你喜欢。”
     你手上的钱不够，借钱也要买。
     只要我开心，就买。
     唉，当时为什么看上蓝钻石？据说，蓝宝石，需要有好命运的人才能佩戴。一般人会招厄运，是戴不得的。
     .
     后来，我们结婚了。
     我们抢手持式小游戏机玩，我抢不赢你，我就赌气一个人晚上去逛街。
     你还吓唬我说：街上有癫佬，还有粉仔……
     你上班了，我一个人玩也无聊，听到你下班回来，我就躲在门后，你一进门，我就向你飞起一脚朝天蹬。你闪过，反手一招海底捞月。
     我们都是武侠迷，经常做梦飞檐走壁，你常常梦见自身轻如燕在华山顶上飞，还偶尔白云端失足跌深渊梦中惊醒。
     我也常常梦见我是大侠，扛着剑戴着斗笠，行走在江湖间，风萧萧路漫漫，迷雾重重。
     我们常常一起分享梦的荒唐可笑。
     没事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田野间散步。
     我们去军用飞机场放风筝。
     我们去路边摊阿婆家吃越南糕。
     有一次你出去造林15天，我就15天的时间里不和任何人讲话。你回家后，我伤心流泪。
     你就告诉我说，如果你在不家，就自己看电视，看【倚天屠龙】，等你回来，就讲给你听。
     于是，你不在家，我就真的天天认真地看电视，你一回家，我就兴高采烈地讲给你听。
     你却说：不想听，出去这么多天，没想着看电视，都是在想念我，非常非常地想念。
     .
     后来，孩子出生了，压力大了，我们就开始经常地吵架。
     我们不为钱财吵架，都是为谁爱谁吵架。
     你说：我不爱你。
     我也觉得你不爱我，从来都没有爱过。
     我们分分合合，吵过不停。
     每一次吵架都很难过，每一次分开都很想念。
     我都有些神经质地害怕失去你。
     而你，总想寻找比我更好的女子。
     可是，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找到过比我更好的人。
     .
     后来孩子大了，人也未老先衰了。
     你开始庆幸，开始感激我。
     因为你发现你身边好多人，年轻时阴差阳错，没有小孩。
     你在年轻时，也说过：事业未成，不要孩子。
     我才不理你什么扯淡的事业，反正我要孩子是最紧要的事。等你事业有成，我都老了。
     .
     去年的秋天，我还挽着你手，在院子里散步，桂花树下闻花香。
     你说：真香，多站一会儿。
     晚风吹过，空气真好。
     可是如今，剩下我孤单一人，默默地怀念。
     .
     你若在，多好呀。
     以前那么艰难，磕磕碰碰，我们一起走过。
     现在，友谊路修好了，大院里的花开了，不缺衣少食了。幸福的好日子来了，八项规定政通人和。
     可是，你却不在了。留给我，无限的凄凉与惨淡。
     你走的那个冬季，异常地寒冷，从不下雪的南宁都下雪了。你走一年，依然肃杀。
     你越是英年早逝，越是走得刚烈，越是有太多的遗憾、冤屈和太多未成就的理想与事业，就越是煞气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