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脚不好,是他小时候得过腿疾留下的一点后遗症。虽然他在年轻的时候通过锻炼,恢复到走路几乎看不出来的程度,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大,病腿就渐渐地出现肌肉萎缩,脚趾也使不上劲的症状,到了老年,穿鞋带鞋都挺费劲的。
年轻的时候,爸爸穿的鞋子都是妈妈一针一线做的,那鞋底纳得密密实实,有平针,有花针,有小疙瘩、小爪样针脚,非常好看。鞋帮子用黑条绒、黑贡呢、蓝华达呢或者灰色的碎料子布做成,有时候是明底上鞋,有时候是暗帮上鞋,我记得为了不让爸爸穿上新鞋硌脚,每次上鞋帮子前,妈妈就会用木槌一下一下把鞋底上的线疙瘩砸平,然后连夜上起鞋帮来。尤其是快过春节了,妈妈一晚上连上几双鞋。等年三十了,爸爸和我们就都穿上新鞋了。那时候西北雪大,新春佳节,都要走家串亲去拜年,一出院到处是白茫茫的,路面还没有扫开,我们就跟在爸爸身后,小脚印踏在大脚印上,看那前面一串串坚实好看的大脚印,我们心里都是安全和温暖。
来到河北后,生活条件好了许多,爸爸穿皮鞋的时候多了,但每次穿鞋的时候他总要抱怨皮鞋硬得很,太板脚了,不舒服,每次穿鞋的时候,他总要在门框框边、楼梯台阶上踢一踢,脚才能穿进去,常常是鞋子没坏,鞋尖就踢白了,踢破了,妈妈常给爸爸刷鞋油,成天唠叨他说老大的人了,就像走路踢石头的小孩子,鞋尖尖费得不得了。
爸爸间或也穿大头鞋工靴。但是工靴又笨又厚,穿上很沉。那时候油田每两三年就给职工发一双翻毛皮工靴,爸爸领回来大都给老家的叔叔舅舅他们带回去了,说他们在农村穿这鞋,抗造。哥哥弟弟长大了,爸爸也领给他们穿,每天回家,人没到,鞋声先回来了,杠杠的。我在上高中的时候也穿过一双翻毛皮鞋,那是个哥穿剩的半新工靴,我穿上大,妈妈给点了两双鞋垫让我穿,依然大,走路长了,就有一只鞋垫会顺着鞋跟蹭出来,我不得不解开长长的鞋带子,把鞋垫塞进去,铺好,不一会就又出来了,索性拽出来扔了它。可第二天我们班和三班比赛踢球,因为男生少,抽了几个女生上场,我便被抽去当守门员。可鞋沉跑不动,球一过中线我就发慌,总是球踢到左底线了,我还在右门框,等跑过来,球已经进门了,唉!跑进去抱出来,一开大脚,糟了,鞋和球一起飞出去了,一班人马立时分两拨去追……那就是我记忆中的爸爸的大头鞋。
后来有一次,我拿了上高中女儿的一双半新不旧的休闲鞋回去,本来想给还在上中学的侄子,可是回到家,看到爸爸穿的皮鞋有点破旧,就拿出来放在地上,让他试试,谁知一试还挺合适的,鞋子两边是拉链,拉开鞋膛大,脚一下就塞进去了。爸爸穿上就不脱了,从那时起他就开始穿休闲鞋了。休闲鞋比较好买,偏布面的、网眼的、牛筋底儿、系带的,样式也多,穿上软和,跟脚。爸爸常说,现在的孩子真享福,穿这么舒服的鞋。
爸爸,你在那边,什么鞋子好穿,你就买啥鞋穿,别委屈了自己的脚,你还要走长路,去往七界轮回,穿好鞋,走好路,去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