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父
2015年5月10日晚上20点27分,身患喉癌的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享年78周岁。
虽然对病重的父亲早晚要离开我们是有思想准备的,我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期盼能拖一拖,再拖一拖……可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快,这么早。我早就懂得“百善孝为先”、“行善始于家”的道理,在父亲的有生之年,我觉得我好象践行了孝道,买些衣服、食品匆匆忙忙回家住个二天,享受着父亲操持一大桌子可口的饭菜,吃完后看着父亲在厨房中要洗刷半天,每每于心不忍上前想帮忙,全被父亲挡了出来,湖南冬天的水是寒冷刺骨的冷,每天父亲都要为了一家人的吃喝总在这种水中要忙碌几个小时,几十年来,父亲的手全是布满老茧和裂纹。从我记事开始,我就一直埋怨父亲不修边幅,吃饭狼吞虎咽,几十年后的今天我终于醒悟了过来,父亲每天节衣省食一人辛苦的操持着一家大小的吃喝,包揽家中大小家务,他何以有慢条斯理吃饭的时间?何以有优雅高贵的情调和条件?直到2012年父亲病倒之后,我想了一些治疗办法,也增加了探望频率,但是,如果我做得更好一点,也许他能多活几年,也许他就不会死得那么痛苦,那么,我就不至于将抱憾终身。
2012年4月份没有高血压病症的父亲在搬完家后突发脑溢血住院了,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身体素质极好的父亲慢慢康复了些,虽然走路没有了往日的健稳,神态少了往日的硬朗,但父亲仍然对康复充满了信心,按时按量吃药,坚持行走锻炼,听说一天二小时的行走可以对中风康复有帮助,父亲就风雨无阻的每天坚持二小时以上的锻炼,看着慢慢康复的父亲我心中充满着宽慰。然而随后医生在父亲例行检查中发现了声带上长有一小块肿粒,全家人没有一人因此而引起重视,直到拖到2013年在医生多次催促和责备下才开始活检,检查结果出来已是喉癌晚期。父亲因为吝惜经费开支和对手术的一种恐惧拒绝我联系的广州肿瘤医院的动手术建议,开始在生活所在地医院进行放疗治疗。当初如果我不惜钱如命和花点时间劝导说服父亲坚持手术方案,可能足以延长老父的生命。然而,现在说什么对独卧寒山的父亲来说都毫无意义了,唯有悔恨时时折磨着我,让我永生不得安宁。父亲在73天的放疗中忍受着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的痛苦,直到父亲脖子被烧得变成了紫黑色才结束了全部疗程,当地医术的粗陋和错误的诊治办法使得父亲在三个月后病情加重,放疗后已无法再接受手术,听当地病友的介绍,父亲开始跟着吃一些便宜的治癌的药片,虽然我也买些食品在节假期匆匆探上一眼和叮咛二句,但现在回想时来真的想不起来是否为父亲用心的做过一顿饭?是否为父亲煎过一次药?直到2014年的7月在看到父亲病情日益加重的情况下,我才联系湖南中医药研究院吃中药,每个月一次的就诊,父亲总是早早的准备,身体极度虚弱也能坚持近70公里的长途跋涉从另一个城市赶到长沙看病。拿回来的中药父亲严格按照医嘱自己颤颤抖抖的一丝不苛的煎熬,按时按量服用,病魔的无情和心情的压抑在2014年底彻底催垮了父亲最后的一丝吃药治病的希望,2015年2月奄奄一息倒在重症监护室中。4月28号接到父亲大出血的消息,我29号匆匆赶回了老家,当时出血状况有所缓解,瘦得皮包骨且颈部和面部被肿块侵蚀得惨不忍睹的父亲睁开了昏昏的双眼,早在一年前已不能说话的父亲做出了写字的手势,我急忙拿出了纸和笔,但父亲无力颤抖着在纸上只画出了几条弯弯曲曲的线条就垂下了浮肿的手,我知道父亲有许多的话要说,有许多的事要交待,但直到今天我也无法了解父亲要说的内容,这些天梦中也没有出现父亲的身影,多想能在梦中听到父亲想说而未说的话。5月2号我临走时父亲伸出手来与我握了许久,我握着这把满是老茧和裂纹宽大的手,还说了下次再来看他的话就匆匆离开赶车了,真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握着老父亲手的机会了。5月10日我没能守在临终父亲的身边,5月11日看到的是躺在冰柜中冰冷的父亲的身驱了,无论我怎样的呼唤父亲再也不能睁开眼来看看我,无论我怎样呼唤父亲再也不会伸出宽大而布满老茧的手来握着我的手了…
泪眼中,浮现的是父亲朴实敦厚而又慈爱谦和的笑容。我会忽然恍惚的觉得父亲没有走:他还在厨房中忙忙碌碌的洗刷;他已买好了菜,正提着沉甸甸一满篼笑咪咪的进了门,父亲的身体还是那样的硬朗,我始终不敢相信,爸爸,你真的就能这么狠心丢下您辛辛苦苦操持了几十年的家走了吗?
父亲的一生不打牌、不抽烟、不喝酒,不发脾气,不善言语,正直、踏实、平凡又善良,一生辛劳,淳朴温厚,勤俭朴素,惜衣惜食,生前善良、老实、本分,省吃俭用,任劳任怨、好象全部的生活内容就是做家务,即使在70多岁高龄时他仍操持着家中的几乎全部家务,除了睡觉的时间之外,父亲总是在屋里不停的忙碌,每当我回到老家,总能吃到家乡美味的土鸡肉,父亲一旦收到我回家的消息,就会不辞辛苦、长途跋涉到郊区买回一只乡下土鸡,洗斩切全是父亲一人完成。父亲深知我爱吃家乡的笋干,在我到家之前,父亲就会泡好笋干,将嫩嫩的笋干切成薄薄的细片,永远忘不了父亲用两只冻得红通通的双手在冰冷刺骨的冻水中一遍遍清洗笋干的情景。在60-70年代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记得父亲在酷暑难耐的夏日从工作车间踏着三轮车,车上放着的是用棉絮包着小半桶的冰糠水,大汗淋漓的送到我们三个嗷嗷待哺儿女的嘴边,我永远忘不了父亲满足的看着我们喝完后,又踩上三轮车冲入炎炎烈日中再赶去上班的背影。永远没有父亲不能做的事,鞋子坏了,叫一声“爸”,递上鞋子后的几分钟就能穿上修好合脚的鞋子,行李箱坏了,等我一进家门将行李箱交给父亲后,走时就可以拖着一个完好的行李箱轻松上路了,换玻璃、疏通下水道、修理电器…太多太多的回忆,全是父亲的忙忙碌碌和默默无闻永不停息的干活。
我心痛,心痛父亲几十年来承受了太多的苦,太多的累,没有享上一天福;心痛这三年父亲忍受着疾病的非人痛苦。
父亲是一个一心只想着别人、从不为自己着想的人,乐意为儿孙做一切细碎的事情,一丝不苟,不怕麻烦,即使在发病和病重弥留之际,父亲总还是想着不要给别人和儿孙带来更多的麻烦,宁可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病痛的折磨也不轻易叫痛叹苦。患病期间想到的总是住院和吃药花钱太多,总是要求尽早出院,既便是在服用中药的半年中,父亲也是将中成药和中药分开吃,延长下一次再看病的时间,减少看病的次数。想到的总是我的累,每当我匆匆赶到医院探视时父亲总要挥挥手要我走,想晚上在病床上边多陪陪父亲,父亲总不要我多待,晚上8点多就会挥手让我离开,那时我为何不多陪陪他?现在多么想再坐在父亲的病床前,看看那孩子般天真和期盼的双眼,打开父亲曾经住过的病房的门看到的只是一张空荡荡的床了,真的永远没有再见到父亲的机会了!!!
父亲得的是喉癌,走前的一年多就不能说话了,全靠写字来对外交流,父亲记性特别的好,记得儿孙每一个人的电话,信手就能写来,最后的几个月完全不能吃任何的东西,靠打点滴维持生命,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即使病入膏肓,父亲仍对活着充满了希望,睁着孩子般天真、纯净无邪的眼睛看着我,相信我编制的吃这个、吃那个和这样、那样做就下个月能出院的谎言,张开嘴异常艰难的一遍又一遍咽着已咽不下去我喂的食品,忍着巨大的痛苦配合着插鼻伺管、皮下置管吊针的维持生命的种种方法,
我后悔,后悔作为女儿的我很少关心过父亲的身体健康状况;后悔父亲在世时没有好好孝敬他,没有多陪着他出去走走;后悔在他住院最后几个月没有守着他的身边,没有多握着他的手与他多说说话。
今天是父亲的头七日,按民间传说您还没有走远,今天可以回来的,我相信您今天一定会回来,因为您也肯定舍不下我们的,您是带着对亲人的眷恋、对家庭的期望离去的,您来看看我们吧,我们都很想念您,您今天在我们身边多停留一下吧!
如果有来生,我还做您的女儿, 我一定放下今世的忙碌和虚荣,守在您身边做个乖女儿,多为您端汤做饭,多与您聊天谈话,劝您歇歇气,坐下来看您爱看的历史书籍和日战片。
亲爱的爸爸,您一路走好!好人有好报的,您肯定会到达那个没有坎坷和病痛的世界,虽然我看不到您了,但您永远活在我的心里和梦里。
女儿:龚利
2015年5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