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县长潘明光纪念馆
 
查看图片 查看图片
潘明光
1909 ~ 1951
  余文玉
1909 ~ 1941
 
到访:83020  墓地祭奠:1   留言:22

献花

点烛

上香

献供

献歌

赣州故居,流云聚散两依依——纪念盐官巷5号祖屋
潘叶挺  2020/10/9 14:36:00  浏览:416

                     赣州故居,流云聚散两依依
                                              ——纪念盐官巷5号祖屋
                    
                                                                文/潘叶挺


     三年来,我不时在梦里浮现赣州盐官巷5号的祖屋,缠缠绕绕挥之不去。但有生以来,我只到过赣州两次,与祖屋一次相逢、一次送别。
    “你一定要抽时间来赣州,看看你家在赣州的房子”,二十多年前,赣州姑父就在信里提到过几次。在电话里,赣州姑父也以他浓浓的湖南口音,向我发出过邀请。只是那时候,我心里有一万个理由,迈不出前往的脚步;但赣州,已早早刻入我心里。
     在我家那块珍贵的瓷像上,有伯父给奶奶制作遗像的时间和地点:“一九四一年春于赣州”。奶奶去世后,爷爷续弦,继祖母(以下称“小奶奶”)是赣州人。小奶奶与爷爷成婚前,寡居育有一女,我自小称她为赣州姑妈,故而有赣州姑父。
     我与赣州的渊源,并不只是因为小奶奶是赣州人。世间事,从来不会没有个缘由,翻开百年的时间画卷,在历史的瓦砾里,一砖一木都浸透着故事。
     我的祖籍江西寻乌,寻乌作为一县之地在历史上被划分多次,但隶属于赣州所辖的时间居多,因处江西南部,亦称赣南寻乌。寻乌本是一个小地方,因1930年毛泽东的《寻乌调查》,而为更多今人所知。因祖籍和地域之故,我家与赣州结缘,客观上顺理成章。
     但历史和人生的河流从来都不是平坦无阻、一泻千里,而是迂回曲折、山重水绕的。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中国的大地上发生过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一个家庭、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感受过时代的车轮对命运的碾压。
     比如我,在人生40岁的时候,才第一次看到爷爷的照片,那是在赣州的另外一边、一个叫黎川县的地方,有人在网络上发出的图片。我曾经在网络上盯着照片,几次与爷爷“相视而过”,因为当时没有人可以告诉我,哪一位是我的爷爷。
往事并不如风,时间是见证人,往上的那几代人,他们的人生饱含艰难与不易。

                        一、从南京到赣州,命运在这里转了个弯
    
     我的爷爷出生于1909年,史称宣统已酉年。那一年,满清的末代皇帝溥仪已登基并改年号宣统;两年后,武昌起义爆发,满清覆灭民国成立。2020年,我从寻乌潘氏民国时期的族谱中,看到爷爷的相关信息,才得以印证。这还得感谢寻乌当地的一位文史专家,他花钱买到电子版的族谱,我要了其中的一卷。
     如果故事的发生,只是从寻乌到赣州,那估计会少了好多可述说的曲折离奇。
     我的祖上,生活在寻乌一个小山村。村子与广东相邻,在毛泽东的《寻乌调查》中并无提到,估计今天也不多人知道。小时候,我就发现家里很奇怪,没有一张爷爷的照片,有的只是村人口中关于他的传说。
     多年以后,我终于知道了爷爷的求学轨迹,他在寻乌读完小学,其后转到广东平远读完中学。曾祖父几个儿子中,数爷爷天资聪颖和才华出众,承托着家族的厚望。为爷爷的求学、成才,曾祖父可谓是呕心沥血,我后来得知,曾祖父在我父亲出生前就已经劳累过度离世。爷爷读完中学,飞出深山就读于复旦大学。在这里,爷爷遇到了他的人生伴侣、来自重庆的奶奶,两人同窗就读相识、相知、相恋,并最后结成伉俪。曾经有爷爷就读于大夏大学、大陆大学的说法,直到2016年11月,我从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的查询中,确认了爷爷毕业于复旦大学。
     奶奶从复旦大学毕业后,进入国民政府实业部会计室,并任职到主管职务。而爷爷还没停下求学的脚步,东渡日本留学;在知情人的说法中,爷爷留学于日本早稻田大学,但我也看到有留学于日本明治大学的说法。这一对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民国时期的青年精英,放眼今天,也是令人羡慕的神仙伴侣。
     爷爷从日本留学归国,亦进入南京国民政府实业部,人生的画卷正美好的铺开。1930年,爷爷奶奶在上海《申报》刊登订婚启事,正式步入婚姻的殿堂,爷爷这位深山里走出来的凤凰男,与来自重庆大家闺秀的奶奶,琴瑟和鸣成就了才子佳人的佳话。1931年,伯父在南京出世,如果没有世界风云变幻和中国错综复杂、矛盾重重的社会,爷爷奶奶的人生或许能平安度过,以他们的才华和能力,足于过上想要的生活。
     一切,都在1937年发生改变。卢沟桥“七七事变”爆发,中国进入全面抗战。抗战八年,我们这个民族饱经苦难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2020年,《八佰》这部电影终于上演了,战争的残酷可以从中看出一斑。这一历史巨变,也改变了爷爷奶奶的人生。
     随着国民政府西迁重庆,爷爷携眷返回江西赣州任职。至此,峰回路转间,我家与赣州结下了不解之缘。
     为什么会选择回赣州,我后来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这件事情想明白并不困难。“太子”蒋经国当时正在赣州施政,按照他的理念,“赣南新生活”模式也是搞得如火如荼,赣州还保留有蒋经国的故居。在某个程度上,赣州的位置比南昌还重要,毕竟有个能通天的“要人”在这里。
     爷爷任职于蒋经国辖下的第四行政专员公署督察专员参事,并被选举为江西省临时参议会议员。乡下有人揣测爷爷借助了奶奶家的背景和资源,但我根据后来了解这只是猜测,爷爷经过多年的历练,回到赣州时其当时已经是实业部某一部门的科长,有自己的实力作为背书。在那个年代,年轻人有成就担纲要职的事情多了去了,看看民国时期涌现的年轻的学问大师就可知道。
     1938年11月,我的父亲于赣州出世,爷爷奶奶有了一个四口之家。父亲在世时,我曾和他聊起往事,但父亲没有任何的印象,因为他在一岁左右的时候,被送回了江西寻乌老家。关于父亲与爷爷的故事,只有小时候乡人传说:“爷爷有一次召集下属开会;据说当时下雨,参会的人进入会场时把鞋子脱下来留在门槛外。还没学会走路的父亲刚好被爷爷带在身边,他爬呀爬的把参会人员的鞋子一对对的扔到门外去了。”
 
                                 二、一场离别,人间悲喜
     
     父亲为什么被爷爷送回寻乌乡下,这成了一个谜。爷爷没想到的是,父亲被送回寻乌那一霎,竟然是与他的永别。当然,父亲是在奶奶的怀抱中被送回寻乌的。我后来仔细的回看当时的历史信息,应该有爷爷的考虑。
     据可查的信息,1938年5月,日寇飞机曾对赣州城和龙南、大余、信丰、全南、于都、瑞金等县县城狂轰滥炸,日军地面部队两次大规模侵入赣南。1939年3月27日,日寇占领南昌,江西省会沦陷。
    在此之前的1938年10月,广州、武汉相继失守。据相关历史信息显示,1938年10月上旬,日军第21军三个师团分别从青岛、上海、大连出发经惠州大亚湾登陆,目标是攻占广州。日军主力船队于11日晚抵达广东大亚湾,并在14日向惠州发动猛烈攻击;15日攻陷惠州。随后,日军攻陷博罗、突破增城,于21日攻入沙河并占领广州市区。随着虎门、三水、佛山的陷落,日军于29日到控制了广州及附近要地。
    被日军占领的惠州离寻乌乡下只有300多公里,形势变得紧张。如果日军再有兵力从汕头顺流而上,就可到达梅县,整个粤东地区也将沦陷。
    正是在这里的环境背景之下,奶奶带着我父亲从赣州先回到寻乌;按估算,伯父当时已经在赣州读小学。但不幸的变故还在发生,奶奶在1940年因难产在乡下的小村子去世,父亲不到三岁丧母。命运的安排,让父亲的一生充满了坎坷和不幸。  
      奶奶回到寻乌乡下,据说当初十分的不适应。村子里交通闭塞、山高路陡、自然环境恶劣。奶奶虽然出生和成长于山城重庆,但毕竟是城市。因此,有一段时间是租住相邻的广东平远县城、如今的仁居古镇;这里也是我母亲的娘家,我8岁时先离开村子到古镇读书,随后父亲在伯父的大力支持下举家搬迁到古镇老街。恰巧古镇老街有认识奶奶的一位婆婆,我有幸听闻到有关爷爷奶奶的一点往事。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在赣州的爷爷通过书信与奶奶保持联系,但发现信件往往被人偷看,爷爷奶奶商量了一下,干脆就用英文也不封口,用当今的话说,那是相当的豪横。当然,还有爷爷在镇上读书时,早恋追求漂亮女生的逸闻。俱往矣,爷爷在他的那个年代,保持着自由奔放的本性,到伯父和父亲他们那一代,品尝到的是改朝换代后的苦涩、以及失去欢乐和笑声的青春。
    奶奶的去世,显然也刺激到了爷爷。如果奶奶当时在县城、能找到医生的话,也许不至于难产丧生,潘家的故事也将改写。所以,爷爷后来在古镇购置了一套房,同样,在解放后被人占用。我小时候专门进去看过,两层砖木结构骑楼式的房子,有个近百平米的面积,被镇上做了书店。我后来才知道,父亲找相关部门去索要过,无果,因为拿不出房契;几年前,房子已被拆掉。我曾经想过,这应该是爷爷预备归家时中转的地方,跟赣州的宅子无法比,虽然我当时不知道赣州的祖屋是什么样的。

                          三、时代的尘埃,曾落在我家头上

     大约在1942年,爷爷与小奶奶在赣州结为秦晋之好,我的姑妈、叔叔陆续出生。爷爷也从第四行政专员公署调任江西省公路局,曾被派往银坑、雩都等地任职,并升任为省公路局党部特别书记长。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抗日战争结束。同年10月,爷爷被民国江西省政府委任为江西黎川县县长。
     爷爷赴任黎川县长前,还回了一趟乡下,然后从村里出发,经广东平远、江西寻乌、瑞金、广昌等一路前往黎川。但遗憾的是,父亲没有见上面,错失一次父子重逢的良机,是什么原因错过?现无从得知。因为爷爷的职务变化,赣州的亲人随同一并到达黎川县。伯父在黎川读过初中,爷爷当时曾考虑将其留在身边,左右劝说爷爷,认为伯父德才兼备是个优秀人才,应当放手去外面的世界锻炼,会有更大作为。故,伯父在读高中时,回到了赣州。
根据历史课本我们可知,蒋介石于1945年撕毁了《双十协定》,国人还没有分享到抗战胜利的喜悦,国、共两党的内战开始了。在这一场改变中国历史的战争中,解放军摧枯拉朽、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中共新政权于1949年10月宣告成立。形势急剧直下之际,爷爷在1948年底就安排小奶奶带着儿女从黎川返回寻乌,小奶奶途径赣州作短暂逗留,带上少量衣物盘缠回到乡下。小奶奶当时想着尽快返回赣州,结果随着各地陆续被新政权解放,已经回不了。经过赣州时衣物没带够,1948年的寒冬,小奶奶带着儿女在村子里冻到瑟瑟发抖,卷缩在屋里土灶边烤着火抵御天寒地冻。
     1949年5月,从黎川往福建方向返乡的爷爷,在半路途中被下属县自卫中队长出卖,遭受扣押被献俘于当地游击队。后来,我到寻乌走访当地老人时了解到,当时寻乌方面筹备了一笔钱财并派两人前往黎川找游击队赎人,但这两人中途失踪,成为悬案。爷爷最终在大陆民国终结的钟声和新政权1950年的镇反运动中,身死黎川,成为几千年来中国朝代更迭的殉葬品,当时爷爷应为42岁。爷爷去世时,没有亲人在身边收尸,被掩埋在行刑的小河滩上。两年后,一场大水冲刷了河滩,爷爷就像到日本留学一样,魂归大海。  
     爷爷去世64年后的2014年,我第一次踏上黎川县,寻访爷爷的旧属和故人后代。那时,我已经知道爷爷在黎川任职期间,为当地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有不错的口碑,甚至还有记得爷爷恩德的人。我有幸还原了真相尽了一份为人子孙的责任,也算是告慰了在历史的烟尘中远去的亲人。六年来,我三到黎川、辗转多地,不放过一个追寻的机会,以坚持执着写下了30多万字的纪念文章。

               四、伯父的转身离开,潘家人再也没进入祖屋
     
     1949年,成了潘家骨肉分离的一年;当然,这一年在中国大陆有数不尽的家庭上演着这一幕。爷爷身陷黎川,小奶奶带着儿女落魄的生活在寻乌山村里、伯父孤身一人在赣州准备考大学。回到乡下的小奶奶,环境异常艰难,子女年纪尚小还得适应恶劣的环境;风光不再,原来得过爷爷关照的一些乡人在新的政权管治下变了嘴脸,小奶奶可谓尝尽人间百态、世态炎凉。面对嗷嗷待哺的几张小嘴,小奶奶已无暇关顾我的父亲,父亲13岁开始就一个人生活。
    伯父则是一个人在赣州,一边忙着自己的学业、一边关注着爷爷的消息和乡下小奶奶他们的情况。这个时候,盐官巷5号的祖屋,还在亲人的手中,只是它也变得孤单凄凉。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1950年,伯父从江西省立赣州中学(即现赣州一中)考入南昌大学,要离开赣州到南昌读书了。时间无从考证,我不知道伯父拿起行李包裹、锁上大门转身离开的时候是什么心情?那种对亲人的思念、牵挂、忧虑,以及对前途的迷茫和忐忑,让19岁的伯父第一次尝到了人生巨变的痛苦滋味。饱受家庭打击的伯父,从一个曾经获取过演讲比赛第一名的人,变得沉默寡言、形单影只。在南昌读大学期间,伯父寒暑假都留在学校。回寻乌,前路凶险不可预测;回赣州,亲人离散大屋空空。
    伯母在她与伯父五十周年金婚纪念时提到,她当时看到伯父寒暑假都不回家,觉得颇为奇怪。伯母当时不知道伯父的境况,当然,伯父很多同窗、同事也未必知道。但伯父并不孤僻脱群也爱运动,一米八高、帅气的他曾是江西省男排队员之一。
    1953年,伯父提前一年完成学业并毕业留校,随着全国高等学校院系调整,伯父被分配到武汉华中工学院任教。这一去,离赣州和寻乌更加遥远,盐官巷5号只能遥望。于是乎,赣州祖屋在解放后年复一年的运动和喧嚣中,离潘家越来越远,独自迎着赣州城的日出日落、花开花谢。
    自1950年起,也拉开了潘家人39年在大陆守望相助的序幕。为什么说是39年?那是因为在1979年底,经过六年的申请,在湖南大学任教的伯父得到批准,赴港合家团聚。当然,伯父虽然到了香港,但这样的亲情维续到小奶奶、我父亲、伯父这两代人的相继离世。小奶奶和伯父、父亲他们这两代人,经历了历史的跌宕起伏、社会的转型巨变,以血泪谱写了一篇他们时代的人生故事。
     就这样,盐官巷5号独立于潘家人之外将近30年。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伯父在香港的工作、生活已经稳定后,他以业主身份写了一封信给赣州当地房管部门,提出对祖屋的权利主张。但这个时候,房子已经被当地政府使用多年,后来了解到,是安排了几户贫困家庭入住。据伯母回忆,当时有收到回函,大意是需伯父本人前往,但也附加了一些条件,应该是与招商引资有点关系。但伯父伯母后来搬了一次家,这封回复函再也找不到了,失去最为重要的确权物证。
    时光流逝到21世纪的第一个10年,伯父婉拒了他效力公司的再三挽留,辞去上海代表处负责人一职回到香港,正式退休。伯父伯母、赣州姑父和我经过商量,决定再与赣州相关部门沟通关于祖屋返还的事情。2010年4月,伯父向赣州房管局提交了《关于房产处理及补办房屋产权证上的申请报告》,以业主身份再次发起权利主张。伯父重申有收到赣州相关部门发来的函件,但因为忙于工作无法前往,因而错过了最佳时机去补办相关手续。2个月后,我们收到赣州市房管局回复:1954年2月,因房屋的业主下落不明,由政府实行代管;1956年1月代管期满,经原赣州行署批准收归国有转为公产。
     从赣州市房管局的回复中,我才知道这间祖屋有286个平方,在当时赣州老城区的中心位置。当年购置这间祖屋,估计爷爷也是倾其收入,虽然民国的房价与如今相比,没有那么让普通百姓遥不可及。
    我曾做过种种设想,如果1953年,伯父大学毕业后没被分配到千里之外的湖北武汉而是在南昌甚至是赣州,这间祖屋能要回来吗?伯父曾经回忆,家里的房契都在小奶奶手上,在后来的政治斗争运动时,这些证件都被抄家抄走了,估计最终难逃付之一炬的命运。没有这些凭证,当时又怎能上门索要?更重要的是,因爷爷的历史身份,按当时的政治形势伯父怎敢产生如此的想法?
     所以,二十多年前我在读法律课程时,看到英国前首相威廉·皮特1763年在国会的一次演讲中的名言:“我的茅屋子,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时,大为震撼,想起自家的情况,有一种无奈的悲伤。以致后来,看到房屋被强拆而苦苦维权的人,我都特别的同情。
     收到赣州房管局的调查回复后,经亲人们商议,伯父于2010年7月写了一份《申诉函》给时任赣州市委书记潘逸阳、市长王平,请赣州姑父给到信访局转交。我估计十有八九都到不了他们的手上,一般的市民要跟政府高官通信、对话,太难了。这个场景,也让我想起古装电影中,草根百姓拦轿喊冤、祈盼青天大老爷做主的镜头。  
    考虑到伯父精力尚可且有时间,经过亲人们商议,2011年3月,伯父再次提交了《关于申请买回盐官巷5号房产的报告》。报告经我手再寄到赣州姑父手上,我当时心里很难受,自己的家被人收走了,还得低头弯腰提出申请花钱买回来。但这种难受根本不值钱,我记得连个回复都没有。与此同时,传出盐官巷附近棚户区要改造的消息。
    经过一年多的折腾,争取祖屋权利的事情随着伯父的精力和身体状况的变差而停滞,2014年9月,伯父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程,带着他一身的心事和不为人知的往事、以及对赣州旧居的眷恋离开人世。


                           五、64年后,我与祖屋一门之隔

     2014年10月30日,在伯父去世一个多月后,我特意经赣州到南昌去黎川县追寻爷爷的历史足迹。当天深夜12点时走出赣州火车站,我看到七十多岁的姑父举着牌子在广场等我,心里十分温暖。
    这是我与姑父16年后的重逢,1998年时,姑父到广州出差,我们第一次在广州见面。再往前追溯,那是我刚上广州读书时,写了一封信给姑父说明近况。结果很快收到姑父的回信,同时系里告诉我有我的电汇单。原来姑父寄了200元给我,这已经是我当时1个月的伙食费。姑父对后辈的关照,在我这一代的亲人中早有所闻。因为姑父,我对湖南人的好感也增添了一分。 
     2014年10月31日一早,赣州城天气晴朗,我跟随着姑父穿过马路和小巷,一路忐忑,想象着祖屋的样子。一夜辛劳到火车站接我,但姑父依然神采奕奕、笑意盈盈,就像热情迎接亲人回家一样。殊不知,这是一条无尽的回家之路,物是人非。六十几载后,潘家人再一次走到家门口却进不去,大门紧闭,隔着门缝可以看到里面已经荒废。
     门口和墙根长着一些杂草,水管、胶管裸露在墙面、地面,当年的砖木结构应该没怎么改变,入眼的是一阵荒凉。我抚摸了一下陈旧的木门,却拂不去入木三分的不幸与哀伤。大门两边的对联已经褪色字迹不清,只剩残留的部分。屋檐下长出的杂草,与松垂的电线、网线纠缠在一起。门牌上面“永结同心”的那张纸,说明这里曾经诞生过新的家庭。曾经,这里是爷爷奶奶编织的幸福的家、这里有过温馨笑语,也有过悲欢离合。一切,都成为过去!
    这间在梦里出现过的祖屋,如今就在眼前。我逗留了好一阵子,从左到右、来来回回,除了用相机拍下脚踩家门的一刻,能用眼睛记录多少算多少。只是我当时不知道,今生能与它的相遇仅此一次,匆匆一别再无后期。
     离开祖屋,我与姑父乘车来到市政府找房管局,却遇上门窗紧闭据说都外出开会。我心里也知道,来这里一次半次,应该无济于事,只是不能放弃。
姑父说,来了赣州你还是看看,这里是你爷爷奶奶和伯父、父亲两代人都生活过的地方。于是,他老人家不辞辛苦执意和热情的带我去看宋代古墙、广东会馆旧址、郁孤台、蒋经国故居,我站在旧城墙上看着江水东流、浮桥横跨。
    2014年10月31日晚,我告别姑父姑妈,乘火车从赣州到南昌前往黎川。隆隆的铁轨声加上心事让我难于入眠,我就在火车上一边回想盐官巷的祖屋、一边努力想象到了黎川会有什么情景。
      
                          六、二到赣州,北燕南归已无巢

     2015年底,盐官巷一带棚户区改造项目正式落地,赣州的祖屋眼见不保。根据伯父生前的授权,我与姑父提交了要求补偿的书面报告。在报告中,我们以1954年的宪法内容作为依据,要求按照棚改政策以同等面积进行补偿,并承诺补房价差额。在此期间,赣州姑父为最后的权益不停的奔波,并得知原来当年发给伯父的函件不是房管局而是当地的房管所。2016年8月,我们又提交了补充报告给区土地征收办公室。
    也许是提及了宪法,区土征收办公室给了回函,当然结果是一样的。我后来查看历史信息得知,50多年前也有一位老人拿出宪法向批斗他的人进行抗议,最终还是不能自保。
得到征收办公室的回函后,我与姑父做了最后的努力,2016年11月,我们给时任赣州市委书记李炳军写了一份函件,就区征收办公室的回复函再次阐述依据,希望就祖屋的问题得到解决落实。结果,在意料之中。我知道盐官巷5号,它终将消失在潘家人的眼眸了。只是辛苦了赣州姑父,八十岁的年纪,还在为潘家的事情跑前跑后。
    就这样,我的心里有了个倒计时,因为在某一天,我会突然收到祖屋被推平的消息。2017年8月底,我从广州出发经南昌到黎川县,第二次拜祭爷爷。返程时,心有不甘的我辗转赣州停留了一夜;一来看看姑父姑妈,二来去祖屋最后看一眼,哪怕是残砖断瓦。
 晚饭间,姑妈告诉我,当年爷爷购置了这间大屋,除了自住之外,他还有一间官邸,面积比盐官巷的房子还大。小时候,小奶奶有一次来接姑妈去幼儿园,爷爷还派了带枪的勤务兵背着姑妈去。当年的官邸在哪里?时间久远,再也记不得了。
     吃完晚饭,我迫不及待的请姑父带我去盐官巷。夜幕下的赣州城,还有着夏天的气息,人群有乘凉的、聊天的、跳广场舞的,一片热闹。我停好车和姑父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第二次来盐官巷,这里已经被围蔽起来,我再也进不到巷子里驻足家门了。当晚一轮明月,照在那些等待拆除的老屋和高墙上,夜色下是那么的清凉孤寂,好像在与它们不知身在何处的主人作最后的告别。
     我颇有感慨:三年前一门相隔,我在外面,别人曾在里面;三年后今日一墙相隔,我在墙外,你消失在墙内,头上顶着一轮清月。盐官巷五号,你怎能就这样湮灭?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天堂的爷爷奶奶和伯父、父亲他们,是否正在天上看着已经被推平的祖屋?

                            七、赣州,未曾相知已别离。

    对于潘家人来说,有两个地方融入到身体的每一滴血液里,一个叫黎川、一个叫赣州。潘家人在赣州曾经有过短暂的幸福,而在黎川则是命运的转折、不幸的开始。当我拜祭祖辈、送别父辈亲人时,总是勾起无数的历史记忆。年少不解书中意,读懂已是书中人。
    求学时期,曾听历史老师说过,在上世纪百年中国,有两场改变国人命运的战争,一场是抗日战争、一场是解放战争。老师说,这两场战争,让无数国人的人生改写。老师讲得意味深长,而学生们听得大都懵懂、无法体念其中之意。直到步入中年,经历社会和生活的洗礼,再加上六年来孜孜不倦地追寻隔断60多年的家史,我才深刻的领会到了当年历史老师的话,从而加深了我对个人与历史之间割舍不断的认识!
     每一个大时代下的人,其一生在命运的安排下,都有很多的身不由己;所以,这世界的故事才变得更加曲折动人。很多人只知道我对黎川有千丝万缕的情感,其实赣州在我心里也一直有着重要的位置。自2010年开始至今已经10年,盐官巷5号的祖屋,从坚持不懈的主张权利到看着它变成棚户区被改造,再到我在月夜对它的送别、至今的不舍,这份量愈来愈重!
     有人说,能冲刷一切的除了眼泪,就是时间。眼泪总有风干的时候,而我仅仅希望上天可以给予多一点抓住历史尾巴的时间。我希望,自1954年以来,曾经住过我家赣州盐官巷5号祖屋的人,手上还留有我家物品的话,能还给我。哪怕是一张照片、一份证件,都是弥足珍贵!您留着无用,予我却是无比珍贵、睹物思人。
     不知道这个要求,算不算太高?!

      发表评论文章评论(共0条)
  • 暂无评论!
登录|注册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