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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雁声声又一年 ——纪念第二次黎川行一周年
潘叶挺 2018/9/15 11:54:00 浏览:497
秋雁声声又一年
——纪念第二次黎川行一周年
又是一年菊花金黄、桂花飘香,北方也许秋风渐起、秋草变黄大雁一行行;只是此时的南方却酷热如常,感觉不到一丝秋的味道。2018年8月24日出差惠州,途中我突然想起去年的这一天,自己正驾车奔驰在往南昌的高速公路上,开始第二次的江西黎川之行。从惠州回到广州停好车、拿着行李,在夜幕下略带着疲倦回家时,往事一件件的浮起不能忘怀,这一年真的过得太快。
一、
我还记得去年,从黎川回到南昌返程广州时,特意选择在赣州逗留了一天,看一看赣州的亲人、再望一眼赣州市区已经被推到的祖屋。今天还要感谢在赣州市委工作的金城兄弟,诚意邀请相见款待,这也是自小各自求学后二十几年来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而我跟赣州亲人的见面,相约了一件事,要代表亲人们去拜祭继祖母。2017年12月,我回到梅州乡下,好好的履行约定,去继祖母坟前清理了杂草淤泥、上了两柱清香。继祖母与爷爷的衣冠长眠在一起,这是父亲生前所做的决定;父亲记念着继祖母落难后与家人不离不弃,作为潘家人在任何艰难困苦面前都不曾退却,值得敬佩。寄托哀思之时我也睹物思人,记起小时候看她美丽的容颜、甜美的呼唤,还有她炒得的一手好菜。
这一年里,拜祭完继祖母后,2018年农历新年前的一个周末,我专程去到香港拜祭已经离世将近四年的伯父。走在香港繁华的旺角街头,我想起父亲与伯父在分别将近50年后,就在旺角碰面;转眼他们都已经走远,留下的还有香港那条叫窝打老道的繁忙交通干道。爷爷和伯父,是我家族中两个时代的见证人,也是家族的优秀代表,更是那个时代遭遇不测和不幸的人。在我心里有个愿望,如果能将爷爷和伯父的历史完善,那是对他们在天之灵最好的安慰,也是我人生的一种圆满和价值。所以在2018年6月,我特意去了一趟长沙,在伯父当年的同事陪同下追寻他在湖南大学的人生足迹,感受那一段不寻常的历史。从爷爷和伯父所经历的人生中,让我更真切的看清很多社会本质和道理,唯一让我自责的是水平实在有限,没有办法一一还原,难免内疚和惭愧。
二、
这一年,我还收到一些惊喜。2017年12月,黎川朋友吴琪先生找到爷爷奶奶当年刊登在上海《申报》上的订婚启事,虽然信息简短,但让我倍感亲切和珍惜。奶奶是重庆一大家闺秀,爷爷是飞出深山的凤凰男,从家境背景上来说不算门当户对。作为他们那个时代的精英,爷爷奶奶通过当时最时髦的登报方式宣告结为伉俪,让世人见证了他们爱情的真挚和信念。其实关于爷爷的一些历史资料,因为没有解封现在还不能看到,我也一直期待着。有句话说,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我相信有朝一日我们这个国家近代真实的历史终有清晰呈现的一天,每一个留下过往足迹的人都应得到客观的对待。当然,我们也要耐心的经历类似脑残、白痴的抗日神剧充斥在屏幕和视线里,沦为国人笑柄的阶段。
这几年每到清明,我都会缅怀逝去的亲人,因为我的家族已经完整,爷爷那张黎川县首届参议会的合影弥补了我所有亲人的模样。第二次黎川行收获和感慨良多,回来后我写下一篇纪念文章,原本打算通过相关网络平台发表作为纪念。但适逢维稳期间,据说有些地方网络监管和信息审核很左,那段时间好些删帖和封号,虽然我的文章根本与敏感东西无关。为了不给他人添麻烦,所以我选择在今年的清明时分,以纪念的方式在自己的美文平台发表出来。我没有想到,文章发表后会得到那么多朋友的关注,更为意外的是收获到爷爷当年的一点消息。
所以,我与黎川的故事,仍在延续!
2018年3月,一位旅居海外的黎川老人托朋友找我,希望我将所有关于爷爷和黎川的纪念文章转发给他。我的第一感觉是,老人与黎川的渊源很深,他应该经历过那一段历史的人,或者是一位知情人。我毫无保留的将这几年积累的纪念文章转发过去,同时请朋友推荐,表明意图,看看能否与对方认识一下。当然,如果能有关于爷爷的信息那就更好!早些年,我的文章多发表在微博,收集不易且还得借助电脑。随着微信的出现、智能手机的普及,信息的传递和阅读已经大为方便,感谢科技改变了人类生活、推动着社会的进步。
因为有时差,我跟老人的联系基本是颠倒过来的,他白天发的信息我收到时正是晚上。鉴于经历过那一段历史,以及对后来大陆政治运动的了解,老人多少还是心有余悸,我暂且尊称老人为余君。余君生于1937年抗战爆发那一年,比我父亲大一岁,离开大陆时12岁。老人说,69年来常常思念故乡,树高千丈落叶归根,实乃人之常情。这一点,现代人已经缺失,当下农村的败落和城镇化,让很多人已经没有了根的概念。人们能看到的,只是农村一批批年轻人涌向城市、城里一批批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悄悄的移民,或者拿到绿卡再回来国内赚钱,成为“人生赢家、进退自如”。
余君的父亲是民国时期黎川辖下一个乡的负责人,相当于今时的镇委书记,可以说是爷爷的直接下属之一。他小时候,经常在爷爷当年为黎川兴建的大型体育场玩耍,他家就在体育场对面。老人回忆,按照当时的政治环境、政府财力,没有足够的雄心和眼光是建不起这么宏大的体育场的,一定得到当时民众的赞赏和尊敬。虽然我没有告诉余君当年的体育场今日已经毁损面目全非,但他应该从我的文章中能知道这一情况。时至今日,我还没有看到任何有关体育场的照片,但它依然矗立在黎川当地上了年纪的老人和有识之士心目中,未曾消失。2017年8月我第二次到访黎川,走过的地方和看过的建筑,余君说好熟悉,有瞬间回到童年的感觉。自己记录下的足迹能给老人带来回忆,我心里也很高兴。
余君告诉我,民国时黎川首届参议会的合影中有他的父亲,其实这不难理解,乡镇大员也是当地的主要的政治人物,民国时期宗族和乡绅治理的影子还很明显,这也是当时基层政权的复杂状况。相片上的余君父亲斯斯文文,看得出来有文化和涵养,不是那种带有官气和架子之人。我随后翻看手上的档案,看到了余君父亲的名字。碰巧,还在民国黎川商会的会刊上找到他父亲的题词,看起来余君之家在民国时期的黎川还是有一定的知名度和影响力的。我将相片发给余君惠存,老人说这些相片意义重大他会好好珍藏,并转发给儿女。我也了解到,余君1949年离开黎川、离开大陆,一路历尽艰辛到了台湾。当时只有余君跟随着他父亲离开,离开时什么东西都没带,家中还有其他亲人留在当地。可想而知,随后余君家人因为余君父亲的历史关系,在解放后少不了要遭罪。上世纪80年代两岸关系破冰,余君返乡探亲,恍如隔世的亲人才得以团聚,在经历生离死别之后。所以,有人说上个世纪是中国人难于磨灭的百年记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但愿所有劫后余生的善良人们都能安度晚年,因为坏人不用祝福,很多都长寿百年,往往还风光无限。
余君说,和我的相识是历史的必然。我怦然心动,是的,跨越六十多年的时空,我们相识了。只是我们都感叹相识有点晚,一丝信息可以跨过千山万水、跨越五洲四海牵起两端,这到底是人生还是命运?
三、
清明节期间,我看到有读者在我第二次黎川行纪念文章下面留言,预感会有故人出现,如三年前潘其勋先生的外孙谢锦芬先生通过留言与我相识一样。就这样,另一位民国时期爷爷的旧属后人和我有了联系。爷爷的这位旧属,我尊称为潘君,与我同姓是本家。潘君曾任民国时期黎川县政府财贸科官员,我在后来翻看历史资料时找到他的名字,他经历了上个世纪的改朝换代,并与爷爷有过一件影响他自己一生的事情。
当然,潘君已经去世多年,且在不幸和凄凉中离开人世,让人唏嘘。在我所知道的资料中,爷爷从江西寻乌带了不少潘姓的族人去到黎川,包括还有后来自行投奔爷爷的青年才俊,如潘其勋、潘丙勋等我所知道的人。但潘君是黎川当地人,其祖上与寻乌潘氏有无关联尚不得而知,算是同姓三分亲吧。潘君生前对自己的长子说,潘明光县长是一个开明、为人相当好的县长。在改朝换代后,潘君愿意这样与家人说,应该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解放后谁都不愿意轻易与国民党政府的人员扯上关系。比如说,当年爷爷曾手书一幅《满江红》给一个下属,解放后该下属家人赶紧将裱好挂在墙上的字拆下来烧了。但爷爷的秘书卢顺端会将爷爷在其母亲大寿的瓷像上的题字保存下来,哪怕瓷像上抹上白灰几十年,也会等到我六十多年后寻访时得以重见。所以,我一直都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只要善恶有别世上道义不灭。
潘君与爷爷发生的一件影响他一生的事情,是爷爷被下属杨兰波出卖入狱失去自由后,他出于对爷爷的仗义与感恩,特意拿了一条香烟去看望老县长。这下捅出大篓子,在所有人避之不及的时候,他不顾成王败寇的残酷冒着政治斗争的大不韪去探望已经成为阶下囚的上司,结果自然不妙。更何况他遇上的是改朝换代后任县长的李云台,这位李县长没有我们电影中宣传的胸襟广阔、深明大义的光辉形象,对他的评价我有所耳闻在此不作评价;毕竟如果不是杨兰波为求自保出卖爷爷,也就没有后续的事情。潘君看望爷爷的事情被人迅速的告发到李云台那里,哪个朝代告密都是有人积极干的事情,延续到几十年后的文革、以及更甚。李县长暴怒,马上派人将潘君叫过去,相当严厉的训斥了一顿。
县长李云台发大火,在刚解放当时的黎川是一件不得了大事。潘君感到事情的严重性,生怕遭遇不测很快弃家孤身逃难投奔北方老革命亲戚家,得以躲过一劫。风头过后,潘君回到江西,但心有余悸不敢再回黎川而去了另外一个陌生的、无人认识的城市。今日想来,潘君的情义,与当年江西寻乌筹资营救爷爷的情谊乡人一样,虽然寻乌老家的乡人最后所托非人导致心意怠尽,但我依然会铭记于心。潘君避开了黎川之难,却在1957年的反右中再逢一劫,因说错了一句话被批斗,不久精神失常最终疯了,在上世纪60年代凄惨去世。如此遭遇,与伯父当年在华中工学院时抨击大跃进类似,当然伯父比潘君幸运,但也付出了代价,成为政治觉悟不高和打入职称升迁冷宫之人。
有些事情真的是冥冥中注定要留遗憾的,潘君去世后他的亲人中原本还有了解情况的人,却在这一两年内也不幸去世了。待由我的文章引发对往事提到爷爷时,才发现一根线不巧断了,无法了解有关爷爷更多的往事。后来我知道潘君留下有笔记,曾抱过一丝希望,想从中找到爷爷的一些点滴。但遗憾的是,潘君的手笔在他人生艰难的那一段时期被烧毁掉一部分,所剩不多。我一直记在心里,想看一看潘君剩下的笔记,甚至心急的想向潘君亲人借阅,希望有所收获。后来得到回复,所剩笔记中并无提及爷爷之处,只好遗憾作罢。不过还好,潘君对爷爷的心意终于通过他的后人传递出来,让我也知道曾经有人为他做过这么有情义的事情,但愿潘君在天之灵安息!
四、
有幸得到爷爷两位旧属的情况,了解到在上世纪大时代背景下两个不同的人生轨迹,颇有感触。对于那个时代的国人来说,1949年是个分水岭,去和留预示着不同的结局。有识时务成为人生赢家的、有随波逐流听天由命的、还有身不由己卷入一个个洪流和旋涡中走完一生的。当然,今天已经可以看到很多回忆的文章,关于民国的、关于改朝换代解放后的。也许是因为人到中年有点生活阅历能更深入的理解曾经的历史,在感叹自己无知的同时,更能体会到现实的无奈、甚至心痛。有时也会去感慨,一个人如果连家事都无法弄清楚,又如何关心国事、天下事?当然,生活在这个时代,有感谢也有遗憾,只不过遗憾居多应验了人生事不如意十之八九那句话。
今天的我有一种莫名的担忧,因为岁月流逝人生易老,我总是害怕听到自己认识和拜访过的知情人离开的消息,那样有些往事就可能会永远埋没。而我能做的,是将每一次的努力都写下来,留作纪念和记忆。偶尔我也会期待奇迹出现,如在1945年那一张黎川县第一届参议会成立的照片中,我一眼就发现大门的后面,有两颗脑袋伸出来,露出调皮灿烂的笑脸。看得出来,这两个小年轻是普通的工作人员,估计他们自己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动作会在这个珍贵的一刻留下影像。这两位年轻人是谁?是否还尚留人间?还有没有线索?
繁华淹不尽寂寞,当夜深人静之际细看爷爷当年留下的政务报告,比对黎川那些年的真实历史,可以感到特别的真切。当然,我渴望还能找到一些我家失散的物品;爷爷四十多年的人生,在曾经完整的家里,比如说当年赣州盐官巷故居里,摆满了他求学、成家、踏入仕途等每一个人生阶段的记忆;甚至在黎川民国县政府大院,应当还留着他曾经用过的东西,只不过这些东西有的被毁、有的流失。我一直希望,上天能给个机会让我找到爷爷奶奶留下的一张全家福,哪怕仅仅是一张。
有时候我也安慰自己还算幸运,无须去验证什么,现有的资料和信息都告诉我,爷爷无愧于天地和这个社会。相对于很多人,比如还要苦苦验证鸡在半夜叫还是不叫的“周扒皮”后人,显然我还无需这么费心。当然除了周扒皮外,还有其他艺术手段树立起来的典型,虽然真相已明但谁都不点破,继续庄严地虚伪着。我是个“沽名钓誉”的人,祖辈父辈既然有让人称颂和优秀的人生,作为后人我自然不能玷污他们的名声,哪怕自己给自己压力也不能忘了这一点。我也无意中看到有网友在我的文章下点评我老练辛辣,想起来是谬赞。我其实清楚自己天资驽钝,既缺乏魄力和远见,还视野有限。当然,我会努力做一个不忘初衷、无愧于先祖的人,跟爷爷奶奶和伯父、父亲他们的优秀拉近一点距离!
谨此纪念第二次黎川之行一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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