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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黎川到寻乌——正是人间四月天
潘叶挺 2016/5/23 14:04:00 浏览:872
从黎川到寻乌——正是人间四月天
二十二年前,我曾有一个机会去拜访一位见证过大陆上世纪朝代更替、历经惊心动魄事件劫后余生的老人,因为在他那里我可以获得黎川县民国时期最后一任县长——我的爷爷潘明光的详细情况,这是我家两代人都在苦苦追寻的宝贵信息。那一次被我无知的错过,因为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责任也不懂得其中的意义。弹指间时间流淌过二十年,当我在坚实踏上寻找爷爷的历史之路时,却发现若爷爷在世亦已是百岁老人了,如此算来他的部属也有可能均已作古。因此2013年从网络上知道在江西省黎川县还有一位叫张炳炎的老人,他曾经在民国县政府任职正是爷爷的下属时,我曾感叹老人家可能是爷爷下属中唯一在世的人了年。2014年的那一次黎川之旅,我曾静静的坐在他身边,真想穿越回70年前的民国,清楚知道那时发生的一切。
时间的车轮驶入到2015年12月,我幸运的了解到江西省档案局还有爷爷的20多份资料,曾经兴奋得睡不着觉,好消息让我燃起熊熊的希望之火,我曾幻想着可以将爷爷在黎川的经历像项链一样连成一串。于是我开始了寻找爷爷官方记载资料的南昌之旅,那一天雨后的南昌天气阴冷,档案局还没有上班我就等在那里。办好相关手续后我抑制着自己的心跳对着屏幕,真希望能够身临其境文件之中。我看到了爷爷当年上任的委任状、我看到了爷爷处理日常政务与民国江西省政府以及南城专员公署的往来函件;我看到了1947年时,爷爷向时省政府汇报黎川社会发展和形势良好的函件。鉴于档案局的管理规定,我并不能将涉及爷爷的档案全部复印或者拍照,这些公开的档案是面向社会所有人查阅但不可如数拷贝,且档案馆工作人员服态度良好,我也应当尊重人家。虽是如此,南昌之行于我,已是收获满满,在这里我看到那些年月爷爷的曾经、黎川的曾经,政治时局的曾经。就这样2015年在忙碌中结束,我曾想努力将爷爷的简历写完善,却发现依然有心无力。而黎川在心目中的印象加深,于是在2015年的最后一天,我写了一篇纪念文章《我与黎川,永世情缘》,作为对爷爷、对这片土地、对这里善良的人们的感谢与纪念。
时光在忙碌、紧张的生活中流逝,在我的心目中黎川依然是爷爷信息来源之处,因为这里他度过了人生的最后阶段并且是他的长眠之地。当岁月匆匆的脚步迈入2016年3月,一份关于70年前黎川往事的手稿呈现于世,作者潘其勋先生去世30年后这份手稿被其外孙发现并联系上了我。拿到手稿相片当晚,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反复的看了几次,这是第一份与爷爷有关、与时代相关的个人经历,让人倍感亲切。从手稿中今人可以清晰的看到70年前的黎川、看到民国时期一位年轻教师艰辛的求职经历和对爷爷深深的感恩之情。潘其勋先生来自与江西寻乌县相邻的平远县,这里与寻乌一脉相连三省交界,也是爷爷读过书和回家常经之地,今年90岁的刘四婆婆当年担着行李送爷爷到平远县城仁居镇的东南旅社,爷爷就是从这里启程赴任黎川县长。以前我认为爷爷一路读书从平远到上海再东渡日本,在家停留时间甚少,又在千里之外的黎川做官,与家里也不会有太多的联系,总想着家乡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此外,乡邻的老人们也说爷爷甚少回家,就任县长后有一次人们曾经在县城的东北角看到一位很有气度的人身边跟着一名牵着马的勤务兵,朝着村里的方向去,人们判断那是爷爷返乡探亲。
感谢社会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让身处各地的人们咫尺天涯, 3月间我加入了寻乌项山潘氏微信族群,在这个友好的交流平台,我得到兄弟姐妹们提供的宝贵信息,在认识大家的第二天我就找到了爷爷原秘书卢顺端老先生的家人,这是几年来我追寻爷爷足迹时信息传递最快的一次。让我意想不到且惊喜的是,群里的不少宗亲竟然对我的家史还有所了解,他们中有人从老一辈那里听过爷爷的故事,知道爷爷的情况,对爷爷的为官为人表示出深深的敬意,认为爷爷是潘氏的名人。各位宗亲纷纷告诉我这位“叔叔、叔公”(我以不大的年纪荣升“叔叔、叔公”,皆因潘氏的代系中沾了辈分的光),他们所知道的同村有哪一些人是得到爷爷的帮助的、哪一些人曾经是爷爷的手下做过事的。但最让我高兴的是得知有一位95岁高龄的老人健在,他当年跟随爷爷去黎川做事,老人思维清晰还记得不少事情。也就是说,除了张炳炎老人之外,这世间还有第二位知情人在,也许还有第三位、第四位……,只是未能了解到而已。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里不禁高兴的颤抖起来,这真是一个特大的喜讯。与此同时,我在群里还找到了当年爷爷落难后作为贴身丫鬟跟随小奶奶回到乡下农村,不离不弃同甘共苦成为一家人的桃秀姑姑的后人,生活颠簸二十多年年后我与这位可敬的老人再次联系上了。
2016年的三月对我来说是收获的一个月、是值得高兴的一个月。我没有想到,在寻乌项山这个潘姓的开基之地、这个祖先世世代代生活过的地方,还有爷爷留下的那么多的往事与传奇。从千里之外的黎川到寻乌,我的足迹又回到了起点,我再次看到了爷爷在当地人们心目中的份量和影响力,原来爷爷您从未离去,一直还活在善良的人们心中、活在寻乌的崇山峻岭之中、活在几代人的心中,这里的山山水水都承载着您的故事。
我深深知道等不起的是时间,错不起的是机会,我不愿意二十二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这一次我是如此迅速和心急的回到老地方、回到爷爷曾经的起点。2016年4月29日, 一天的奔波加上舟车劳顿,并没有影响我早上5点半起来,因为我为这天的行程做了满满的安排,只可将时间预备的充足一点。准备好行装,我向着寻乌出发,在7点多就上了济广高速。在此之前的2012年,我试过走乡道和国道上寻乌县,其时要3个多小时,且路面颠簸山路崎岖,而这次因为有高速我用一个小时就到了寻乌县城郊区。一路畅通,除了景色之外,就是点点思绪相随。一出收费站就看到有指示牌提示“毛泽东寻乌调查纪念馆”在12公里之处。瞬间想起当年伟大领袖亲临寻乌,写出著名的寻乌调查,那是影响力何等之大?以前受到的教育中,常常以领袖的这件事情作为例证,说明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重要性。而恰恰也在这几天前,我还看了一篇关于大跃进时期有关宣传的文章,再次重温了一下当年亩产几万斤、肥猪养到大象一般足够生产大队吃上一个月的宣传画,同一个国度出现严重脱离实际反差如此之大的事情,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也说明人的本性中这种欺骗的恶。我还想起1958年,在华中工学院任教的伯父在政治学习会上,因提出大跃进得不偿失而被批评政治觉悟低,不得升职。还好伯父就此打住自此沉默是金专注于学术,虽然也关进过牛棚,但还算未遭什么大罪。就这样,在那政治挂帅的年代,在这方面不积极不上进的伯父离开大陆去香港之前最高的职称还是“讲师”,不然当年伯父凭能力和资历,在60年代做个副教授也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通往项山的路跟四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2012年的春节前夕,我赶赴项山给叔叔办事曾经走过一回。一路前往的路上我突然回想起那一年经过项山圩镇时,问过自己卢顺端老先生家是否在就在这里?山路曲折起伏,伴随着阳光清风和清脆鸟鸣一路攀爬,寻乌最高峰项山甑不是在闪现变得越来越清晰。海拔1529米的项山甑显得那样的魏巍高耸和雄伟,却又如此的古朴清静,如此的祥和肃立。一山望三省的它伴随过我的童年和少年,每天都可以看到它的身影;小时候总爱幻想这么高的山上有没有老虎,但比较常听到的是有野猪出没;在生活水平提高的今天,地形险峻风景秀丽的它已经成为省内外人们挑战自我、战胜自我的探险地。在我的印象中,甑更多指的是小时候客家地区煮饭的饭甑,它的外形是一个上大下小的圆柱体,下面有个底托住、上面有个盖,装好米的饭甑整一个座在放好水的大锅里煮。煮出来的饭松软还有一股木质的清香。只是今天已经很少见,也耗费太多的柴木,逐步被淘汰。
我一边前行一边找人问路,客家地区的人热情有礼,加上地方不大一说起来都知道我要找的人,让我省却了不少时间。一边走一边蓝天碧水、小溪人家,晴朗的天空下人们已经在田野里开始劳作。我很快找到了卢顺端老先生的家,一间泥砖结构的房屋一看已经有多年的历史,老式的客家建筑中间有天井、两边是厢房客厅,几家人的大屋一般中间有一个走量相连的小祠堂是祭祖和平时日常生产和生活共用的地方。在这里我见到了卢顺端老先生的后人卢高体先生,之前我们曾经通过电话作过简单的沟通,今日见到这位纯朴善良、健康勤劳的老人,双方都很有感慨勾起心底的回忆,那一段黎川往事改变了两家人。我迫不及待的向高体先生提起,希望能够看看或找到他父亲遗留的文字性的材料、其他物品,看看能否找到有关爷爷的东西。高体先生告诉我他父亲在92岁高龄时离世,手上也没有卢老先生留下文稿和其他的物品。
高体先生拿出家里保留的相片,我第一次见到了卢老先生的尊容,这本来是我在二十二年前应该见到的老人。相片上的卢顺端老人眼神清澈容貌清秀,看得出有很好的文化底蕴和修养,我听说了他在世时有一幅书法作品入选到县里的博物馆。其实,卢顺端老先生的书法我领略过,还有他的斐然文采,因为是他写出了爷爷的传记。但最令我激动的是,高体先生告诉我还有一张相片上有我爷爷的亲笔题字,他拿了一块瓷像出来,像中的老人是卢太夫人,瓷像的上面题字隽美不凡,是解放前字体的书写格式,瓷像左边赫然有“黎川县长潘明光敬提”的字样,以及爷爷的私章。刹那间我愣住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爷爷的这种字体,如此情切如此亲近,我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心潮澎湃感觉所有的攀山涉水都值了。我拿起相机对着相片幸福的、兴奋的拍摄起来,房间里光线不够再拿小凳子靠着门外的墙边再拍,我怕错过一丝的角落。
当年黎川的张炳炎先生说,爷爷写得一手毛笔字十分漂亮,我看过爷爷为黎川县商会的题词,有一定的印象。今天,当再看到爷爷为卢太夫人相上的题词时,我真切的感受到了爷爷那一代人的文化功底和书法水平,以致在朋友圈转发相片后有朋友问我爷爷是不是书法家。我现能想像到当年爷爷带着张炳炎下乡回来后,即兴写给他的一幅《满江红》,被他装裱好挂在墙上的情形了,不过当年爷爷给张家的墨宝成了解放后避之不及“罪证”被张炳炎老人的母亲摘下来付之一炬,我能理解改朝换代祸福难卜谁也不愿意惹事上身,这也许是一种最好的处理方式。我曾经感叹,这世上还有没有爷爷的真迹真迹可寻?我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十岁的伯父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好字,他写在奶奶瓷相上的字可以看得出爷爷笔法的一些影子。高体老人告诉我,当年卢老先生为了能够完整的保留这块瓷像,将爷爷题字和留名的部分抹上了一层白灰隐去,瓷像上只有卢太夫人的样子,不然在解放后这张瓷像必将给卢家带来灾难,也难逃被毁的命运。这张珍贵的瓷像也经历了七十多年了,见证了上世纪中国大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风起云涌的政治运动、见证了卢老先生的起起落落和卢家人的幸与不幸。但愿,这张瓷像能够永远留存下去,饱含着社会的变迁时代的变化完整无缺的留存下去。
带着多年的遗憾和敬意,我专门去拜祭了一下卢顺端老先生。老人长眠在延绵的青山之中,面对这巍巍的项山甑、面对着潺潺的小河、面对着开满白色花朵的桐子树放下世间所有的恩恩怨怨归于尘土,那样安详静谧。灿烂的阳光下天地略带一点迷蒙,站在墓前我在心里默默的感谢这位饱经沧桑和社会巨变走完坎坷人生路的老人,是他的记录让我清楚的知道了爷爷的不少历史,不然我不知道还要走多少弯路、花多少时间才能像今天一样完善爷爷的信息和资料。我还要感谢卢顺端老人在那么艰难险恶的环境下,勇于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保存着爷爷的题字,让作为后人的我今天有幸能够一睹爷爷的笔迹。我相信老人家在天之灵会知道他崇敬的潘明光县长的后人在他离世后来过、知道我千里迢迢来找过他的后人、看望过长眠的他。我也期待他保佑卢家的后人幸福安康,让他的子孙后代一代过得比一代好。再次向您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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