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熊老师
胡文仲
熊德輗老师留给我的印象是:豁达大度,讲话幽默,热爱生活,性情温和,总是笑呵呵的。回想起与他的交往,心中充满了温馨。
熊老师的英文水平高,英语系无人不知,但他从不张扬,从不夸口。我记得英语系当时放映的英文原版电影有时需要把台词转成文字,供教师课堂上使用,有的电影对白讲话速度很快,背景又不清楚,许多老师听了多遍,还是有地方听不懂,记不下来。这时往往就会有人把录音拿到熊老师处,请教他,他听了总是立即就告诉你讲的是什么,大家无不为之折服。我从他窗前经过时常常看到他伏案工作,在灯下改稿子改作业。他改稿子虽然改动不是很多,但总能画龙点睛,恰到好处。1978年底,国家决定派一批人出国留学,采取的方式是通过公开考试从各地选拔出国人员。这是改革开放后的一件大事。我记得熊老师曾参与当时英文考卷的出题工作。参试人员是一批教英语多年的中年教师,要能测出他们的水平,分出高下,考卷的设计是很有讲究的。我记得有的考题相当“刁钻”,颇能看出出题人匠心所在。口试也是熊老师主持,另外还有钱青老师,我进了考场,看到他们两位坐在桌前,一见面大家相视而笑。同事多年,在考场相见还是第一回。不过口试还是按照规定一板一眼地进行下去,丝毫没有马虎。上世纪80年代中期,熊老师参与了我国第一部汉英词典(修订版)的审稿工作,担任英语顾问,把语言关,做出了很大贡献。
熊老师曾经给《英语学习》杂志的专栏Xiao Wang’s Diary 写过很多篇短文,文字诙谐幽默,不管你英语水平高下,读了都会引起会心的微笑。我记得有一篇讲的是改革初期有个人买了一辆小轿车,当时有私人汽车的人还很少,此人把车停在自己住所的窗下,但他总是不放心,不停地去查看楼下的情形,看看有没有人动过他的车,十分焦虑,结果这辆车不但没有给他带来多少乐趣,反而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熊老师热爱生活,喜欢小孩。他喜欢摄影,经常抓拍孩子们游玩时的表情,许多照片都极为精彩,记录下孩子们天真的笑脸。后来他周围的小孩子长大了,他就逐渐停止了拍摄儿童照片的活动。我们的女儿胡缨和他的孪生女儿坚坚、强强只差一岁,经常在一起玩。熊家是附近唯一有黑白电视的家。胡缨常常搬一个小板凳,到熊家与坚坚强强一起看电视一起玩。时间长了,胡缨把熊家几乎当成了自己的家。熊伯伯见到胡缨就拍拍她的脑袋,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万阿姨见了胡缨总是叫她“小英子”。胡缨至今都记得有一年晚上跑到熊伯伯家玩,熊伯伯把给熊壮买的灯笼给她,在里面点上小蜡烛,然后胡缨和其他很多小孩一起在外面疯跑,一晚上下来,多一半人的灯笼最后都烧掉了。这是胡缨童年记忆中的一个亮点
熊老师喜爱音乐,购置了不少音响设备,有一次,他如数家珍地告诉我,功放机是挪威的,音箱是英国的,我一听就知道这些全都是发烧友等级的机器,不同寻常。他常常一个人坐在朝北的小屋里听他喜爱的古典音乐。他也喜欢看英文电影,当时还没有光盘,都是看录像带。他把借来的录像带转录下来,以便之后再看。为此,他买了好几台录像机。他向我借过两盘电影录像带,一盘是The Piano,一盘是The Scent of a Woman, 他看了录像以后和我聊起电影的内容和演技,赞不绝口。
熊老师的豁达也是有名的。有一次我与他谈起儿女们的婚姻,我问他怎么考虑,他说:我不管,只要不杀人放火,她们嫁谁都行。我听了大为吃惊,但他的豁达大度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英语系的许多教师在评职称时都会找熊老师写推荐信,知道他为人宽厚。他几乎来者不拒,他写的评语从来不长,但他总是能准确地看到此人的优点和长处。
大家都知道熊老师喜欢喝酒。他什么酒都能喝,他喜欢威士忌,但啤酒、葡萄酒也都喝。早期我们去看他,有时会带度数很高的 dry gin或者Scotch whiskey, 后来,他上了年纪,我们怕酒精成分太高,只给他带葡萄酒。他第一次中风住在海淀医院,我去看他,握握他的手,觉得手还有劲,与他闲聊,问他还喝酒吗,他说,喝的不多,大夫不让喝。去年,我们去八大处敬老院看他,我吃惊地发现在他的桌上居然还有两三瓶酒,但仔细一看都是葡萄酒。我问他还喝吗,他点点头。他心里明白,但话已不多。他虽然喝酒,但从来没有听说因为喝酒误事的情况。
熊老师虽然去了天国,但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仍然是他鲜活的快乐的形象。在他的墓碑前供桌上我们为他准备了一瓶茅台,应该是他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