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孩子的克星
                                朱沿华
老爸的光荣事迹太多了，这次顺着姐姐的思路先写一个方面吧，也是小时候我们对老爸印象最深的——孩子克星。此话绝不夸张，有事实为证：在我刚到北京的时候，住的地方全楼共用一部电话，每个单元都挤住着两三户人家，使用公共厨房和厕所。条件虽然艰苦，但人与人之间却很亲近，住在同一个门洞里的人都彼此熟悉。爸爸在大人们当中人缘很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可以让所有家的孩子谈虎变色。只要我爸一出现，再调皮的孩子也会立刻安静下来。我那时就非常轻视别人家的孩子——胆子忒小，他们还没见过爸在家时的凶样子呢，如果见了准保哆嗦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在以外公外婆为尊的大家族，第三代共有九个孩子，我排行老五，前面依次是大表哥、大表姐、我姐和小表姐。大表哥长我十岁，小表姐也比我大六岁。我没出生之前，这四个年龄相仿的孩子都归我爸管辖。我姐说了，老爸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并有着一套独家理论：孩子十岁之前不懂事，讲道理他们也听不懂，只能打。十岁以后，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大了，有自尊心了，就不能再打了，只能和他们讲道理。老爸对孩子的要求又多又严，比如不能撒谎、不能打架、不能不讲礼貌、不能不讲卫生、不能挑食、不能剩饭、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谁违了例就会挨打。那时候，爸有把长尺就悬在家里的某个门上，犹如达摩克里斯之剑，时刻震慑着从下面进进出出的哥哥姐姐们。今年春节，兄弟姐妹们齐回湖北老家为外公外婆扫墓，大表姐还在感叹：那个时候我们怎么那么傻？谁也想不到把尺子撅了扔掉……
四个孩子中，大表哥最年长且是唯一的男孩，自然是挨打最多的一个。在当时，对孩子们来说，哥哥挨打的整个过程犹如一场宗教仪式：手拿戒尺的爸爸要求哥哥“自己趴到床上去、脱下裤子”，三个妹妹则在床边一字排开，站好，然后见证整个过程。打完，哥哥还需自己穿上裤子，然后当众检讨：犯什么错误了、为什么会犯错误、以后还犯不犯了……爸爸管这个叫杀一儆百，家里的其他大人则戏称此为“杀鸡给猴看”。
女孩子相对挨打挨得少，但我姐是个例外。不仅因为女孩中她最皮，还因为是自己的孩子，爸爸打起来没顾忌。尤其是姐姐刚从九江爷爷奶奶家回到济南爸爸妈妈身边的那阵子。据说当时她这个爷爷奶奶的“大头孙子”已经被惯得“一身的毛病”，遭到了爸爸狠狠的整治。比如挑食问题，妈就回忆说：那时候吃完饭，只要看看你姐的耳朵就知道你爸坐在她的哪一边——靠近爸爸的那只耳朵一定是被拧得通红通红的。妈妈总说，姐的性格都是小时候被爸爸给打拧巴了，搞得现在死倔死倔的。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在我出生前发生的，我没亲眼见过。但爸爸打孩子在家里家外是出了名的，那时候甚至来家里做客的人也要劝爸爸，孩子不能这样打，会被打皮掉的……等我记事以后，爸爸妈妈已经带着姐姐去了北京，将我一个人留济南在外公外婆膝下承欢——这也是我小时候挨打挨得少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我依然从小就听了一耳朵关于爸爸打孩子的种种传说，因此在我回到爸妈身边的时候，已经有了很高的自觉——在爸爸面前要比在妈妈面前多赔千百倍的小心，姐姐也因此总骂我是“两面派”。当然，体弱多病才是我挨打少最重要的原因。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不挨打，相反现在唯一记得鲜明的一顿打就与生病有关。
因为生病，总是要打针吃药，尤其是要吃很多很苦的中药。有一次，药似乎格外的苦，我受不了了就偷偷地将药倒到厕所里，居然没被发现，胆子就大了起来，一连倒了好多次。直到有一天，我刚把药倒进厕所还来不及冲水，就听见爸爸进门的声音，赶紧关灯遛出厕所。倒霉的是，英明神武的爸爸一进门就要如厕，拉开灯，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下好嘞，爸厕所也不上了，回身出来抄起苍蝇拍子就把我按在了板凳上……从那儿以后，就是药丸掉到了地上，我也会把它捡起来吃掉。
一直以为爸爸管教孩子只会一味地凶，也是今年春节回老家听哥哥姐姐们的回忆才知道：错！爸爸也是很会智取的。比如，有一次爸爸带孩子们去看露天电影，要求每个人拿好自己的小板凳。小表姐人最小，拿得吃力就撒娇要帮忙，爸正色对她说：你知道猴子为什么会进化成人吗？因为他们热爱劳动。相反，如果人不好好劳动的话，就会再退化成猴子。你想变成猴子吗？一席话把小表姐吓坏了，不声不响地自己把小凳拖到了操场上。
不管怎样，爸爸对孩子的教育方式还是遭到了家里人的一致反对。在外公外婆这边，爸爸毕竟是女婿、是姐夫，大家说话总还留些分寸。到了爷爷奶奶家，就没那么客气了。奶奶、姑姑们总是忿忿地说：真不像话，自己小时候比谁都调皮，长大了却不许别人捣蛋，什么道理！然后，一家人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历数爸爸小时候的斑斑劣迹。哈哈，奶奶、姑姑们的讲述总是让我开心无比，然后愈发地敬佩老爸的不同凡响。不信，以后慢慢讲给大家听。
2006-0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