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梅玲,
上个星期四给你打电话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听见你的声音,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葙葙忙乱而急促的声音,那声音使我惊讶,她说的话使我紧张又糊涂,我的心像挂了铅一样沉了下去。这是怎么了?不过一个多星期没有给你打电话,怎么你就不能接电话了?哦,是查出病情不好,葙葙不愿你知道吧。没关系的,科学技术这么发达,上海的医院又是国内最好的,总是有办法的。。。 。。。等我回上海,我要好好陪你,再不行,就来美国治病啊,芝加哥有很好的医院的。
接下去的几天,心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呀飘的,也不知是否该再打电话给你,我一直问伟华,该怎么办?他说没关系的,就算情况再糟,我们五月就要回上海了,总会见到的,一定会的。于是我把期望放在五月里,我算着,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三个月的时间,还是可以等的,还好还好我们已经买好机票了,打电话就是要告诉你啊,我们要回来了,这次要我们带什麽东西?这次不能只帮你买COACH 包,化妆品了,要买些营养的食物给你,虽然上海什麽都有,你们家也没有任何缺乏,我也要照自己的心意买一些东西,不值钱,但至情。妮妮也在说呢:“妈妈,我想大妈妈了!” 我说:“马上就要回上海了,妈妈一定带你多见她几次!”
这么多的好消息,你怎么就不能听了呢?你一直在问我到底回不回来?我还俗气十足的说,“机票太贵了,恐怕不回来了,再说你又不跟我们去 Alaska了!” 阿拉斯加,每次我都要笑你连这几个字也说不清楚,真该去一次。我们来美国十几年了,只有寥寥几个大学同学来访过,我多么盼望你这么好的朋友和你的家人能一起来!每次回上海,都是你做主人,什麽时候也让我做一回主人啊! 我要让你在我们后院的大露台上享受夏日的清爽,品尝自家烤的羊肉串,吃两根后院里直接摘下来的天津小黄瓜;清晨的时候,我要带你去后院北面的池塘散步,看大雁和鸳鸯悠闲地徜徉休憩在水面上,间或,可以看见一只鹭鸶振翅飞翔,小鸟的啁啾使你的心欢乐而安详。。。 。。。 我有很多计划的,你知道吗?总算盼到你退休了,我还要带你去 Outlet ,不, 去市中心吧,那里有著名的Magnificant Mile(住在这里这么多年,我也从未好好去逛过,你知道我这个人对逛街也没有很大兴趣,可是陪你的话,就很不一样了),去芝加哥市中心看建筑,可是为什麽忽然将这一切美好都被夺走了呢?
去年十月底你好不容易来了美国,却行程没有芝加哥,要不是纽约飓风的影响,你也不会在芝加哥转机,我们就连那短短的两个多小时的相聚也不会有。那短短的两个多小时的相聚,竟然就是我们今生的诀别!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多小时,却是我脑海里最珍贵的记忆了。 我去Trader Joe 买东西,你和我们一起在里面寻找午餐的情景就好像发生在昨天; 我们还去了Ann Taylor 买衣服,现在我却要不敢独自前往了; 最最让我伤痛的是你在我们门前的车道上与我挥手道别的情景,你像往常一样笑着,轻轻地问我:“送我伐啦?” 我说:“今天是万圣节,妮妮学校早放,我要给她做午饭,还要去接她,让伟华送你吧,反正明年我们又见了,还要一起去阿拉斯加呢!” 你就又笑,然后很潇洒地跟我挥挥手,说“再会了,再会了!” 那个挥手的情景那个灿烂的笑容如此鲜明地跳跃在我的眼前,叫我怎能不流眼泪呢?现在回想起来,难道是上帝冥冥之中的安排吗?让我们有这样一场相聚,好叫我在伤痛之余聊有安慰。 三天前看见“小朋友”突然发来的邮件,不禁失声大哭,她拼命安慰我说,总算我在半年之内还见了你一面,他们已经很久不见了你了!是啊,我已经幸运了,在这个忙碌的世界里,我这个身在大洋彼岸的,听见看见你的次数比许多和你同住一个城市的人还多。可是人心有满足吗?我会因此而不想再见你了吗?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忽然就走了呢?走得像你这个人一样潇洒,却留给爱你的人一生的痛苦,怎么会的呢?
离开上海十几年了,越来越觉得那是个陌生的城市了。虽然父母依然健在,可是你知道我和父母从小不和,而你是我从贵州回到上海后所认识的最亲的一个人了。每次回上海,想到的除了父母弟弟,就是见你和另外两个贵州的同学,再没有其他让我牵挂的了。有时我在想,我怎么会和你成为朋友的?我内向,你外向;你总是阳光灿烂的样子,我却总是阴雨绵绵;你八面玲珑,我倔强执拗;你好像什麽都不放在心上,我却什麽都喜欢较真。这样两个人,上帝却定意将我们放在一起。可是我知道,是因为你有一颗柔软的心。新光厂那么多人,只有你关心照顾我,转眼我们已经相识二十年了。而我们在一起共事只有两年的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