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女儿叩拜您二老!
自建了父母纪念馆以来女儿的脑海里,不断出现您二老在世时的一些情节和事情。有些惊险事,不减当年的后怕。
那年冬天大约在11月份。女儿在海二中上学,学校总务处收当月的伙食费了。我还没收到家里寄来的钱。我在耐心的等待。可是一个月过去了,我没收到钱不说,最要命的,信也没有一封。爸爸、妈妈,我的耐心坚持不下去了。我想一定是家里出事了。能出什么事呢?出点小事爸爸您会写信告诉女儿的,不写信给我,一定是大事。还有可能是爸爸您出事了,写不了信了。我真的坐不住了,上课精神也不集中,总想哭。我想回家看看到底家里发生了什么?爸爸、妈妈是否都平安,弟弟、妹妹们是否都好。我要向老师请假,又一想,我这一去能否还回来?难说了,请不请假也无所谓。只要告诉老师一声,我家一个多月没给我来信也没寄钱,我家可能出事了。我得回家看看。我欠的伙食费我会还上的。可是我没有买车票的钱,怎么回家?想到这里我又想,我回家可不像家住铁路沿线的同学,星期六请了假,晚上上火车,星期一回来了。我要回家,要具备几个条件,咱家住在祖国的最北端,北纬50多度的严寒地区,那时没有客车,只有货车代替客车。所以出门坐车必备大衣或大哈才行,像我当时穿的普通棉衣、棉裤,非冻死在半路上不可。顺利的话十二个小时左右一天内可到家。如果遇到雪大,夏天雨天有可能要走两天或三天,在路上住两宿是常事,有的人曾走过一周,七天才到。我曾不止一次冬天、夏天都在路上住过。爸爸、妈妈您都是咱家顶梁柱,对咱这个家来说您太重要了,您无论如何都要保重。由于着急上火,天气又冷,可能当时正流行感冒,我病倒了。咽喉疼得不能吃饭,不能喝水,头疼、头晕。课是不能上了,只好在宿舍躺着黙黙流泪,黙黙祈祷,求老天爷保佑爸爸、妈妈,保佑咱全家。接着我们宿舍躺下七、八个人。是我感染了她们吧?老师也来看我。教俄语的沈老师买来一大包苹果,给我们这几个病号,每人一个大苹果。爸爸、妈妈您知道,我这是第一次吃整个苹果。咱家偶尔买几个苹果,一个苹果切成七、八块,全家每人一小块。这样几个苹果可多吃几次。我拿着这个苹果就是捨不得吃。爸爸、妈妈,我想带回家给您吃,给弟弟、妹妹们吃,沈老师看我不吃,问我为什么不吃?我撒谎说我不想吃。沈老师说:“吃吧,你这几天没吃饭,强吃点苹果你的病就会好得快些。你看你的同学都在吃。你也吃。”沈老师的话感动了我,我又流了眼泪。最后,我把苹果吃了,沈老师笑了。我吃了苹果后,真觉得好些了。爸爸、妈妈,这位沈老师是三河有一位经常去咱家和您聊天的沈叔叔的妹妹。
爸爸、妈妈,还有一位教历史的廖老师把自己用的暖水瓶拿来给我们用。我没吃药更没打针,我和同学们的病慢慢好了,我们都去上课了,但是我还是不能集中精力听课。
快放寒假了我接到了爸爸、妈妈您的信,但还是没完全放心,信上没说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这是爸爸您故意回避的。我再次肯定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爸爸在信里不说。我只好等待放假了。
放假后我和家在三河的同学,上车的头一天晚上就把行李捆好了,以便第二天早点上车。我们一夜没睡,早晨五点我们把能御寒的衣服都穿上了,一个个像小笨熊。我穿上了姑夫的一件中山装小皮袄。姑姑让我上车穿的。多亏这件小皮袄,我穿上就是一件半大衣,美中不足就是有点太薄。早晨6点钟我们就出发去车站了。车到罗锅店休息,我已冻得说不出话了,手脚也不好使了。
晚上九点以后车到了三河。我冻得浑身发抖,心脏也抖,抖得好难受。见到爸爸您的时候,我注意观察您。您行动比较缓慢,也瘦了。
后来说起了爸爸您出事的情况。
爸爸,您为了多挣点钱,夏天不仅打草,冬天还盘草了。打草、使牲口,对您来说都是第一次。您总有个熟悉的过程,您可能心急了点吧,就出事了。
那天,您又赶着马车去拉草了。这匹马的马驹刚刚死掉,由于它想孩子,它失去了往日的安静,变得不太听使唤。
您还是赶着它去拉草了。爸爸您把草装上车,上到高高的草车上装压杠和刹绳,不慎从草车上滑下来,掉在拉杆之间,您抱住了一根拉杆,我想您可能当时想扶着拉杆站起 来。可是,没等您站起来。马不知发生了什么,可能也有些想它的孩子,它毛了,尥蹶子在大雪原上狂奔。这时您抱紧拉杆,随着马拉着重重的草车在坑坑洼洼冻得如石头一样硬的雪地上飞驰。您被拖着不算,车上那个硬硬地、不停转动、随车上下蹦跳的车轴不断地碰撞您的肋骨,您忍着剧烈的疼痛,没放手拉杆。您如果放手,那四个木头做的外面有5、6毫米厚的铁箍的车轱辘,最少有两个要压过您的身体多个部位,也许头,脖颈,胳膊,腿等。压到哪,伤都不轻,很容易造成骨折更严重的伤痛。您一边忍着疼痛一边吆喝马停下来。您的腰被车轴撞击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疼,您的吆喝的声也越来越弱。马跑累了,慢慢停了下来。
爸爸,您带着严重的伤痛,在雪地里一步一趔趄,又上坡爬梁,你是怎么一步步走了几十里路到家的?您忍受了什么样的疼痛?爸爸您没详细和我们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说梗概。但是我们都知道,您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回到家您就卧床了,起不来了。是的您真的太疼了,不然您是不会卧床的。大夫看过说左肋骨断了两根。
爸爸您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也就是说伤了骨头的病,要在床上养100天才行。可您休息了不到50天就下床了。您伤还没养好,所以我从海拉尔回来第一眼看到您活动不自如,而是身上有伤您必须避免触碰、扭动。您还需要好好养养,好好休息。可是您为了一家人的生活,不顾自己的伤痛,早早地起来干活了。您只能慢慢地干,您的腰还在疼。最后您的两条断肋骨也没能正常的接上,而是两根断肋条错开断面,搭接起来了,这两根肋骨比正常的短了一寸左右。爸爸,全家人好心疼啊。
从那时起,重活您干不了啦。打草、盘草活才罢手。
爸爸,有一次我到家去看您,全家随便聊,说到上学的事。爸爸您有些自责地说:“耀芬,爸爸没让你升学,爸爸很后悔。”爸爸您突然提起几十年前的事,我没有思想准备,也是我没料到的事。我不知说什么好了。我只说,爸爸,多少年前的事了别提它了。
爸爸,实际事情是这样的。快毕业时同学们都在考虑升学问题,没有要就业的。我当时想,我得考中专。当时中专学校也有几所,如师范、农、牧、林,卫生等。我受米丘林的影响,想报农业。高中我是不能报,除了高中哪个中专都行。因为高中学费多,我不能再向家要那么多钱了。我报中专花钱少些。也可能不用向家要钱。后来张老师给家写了信,事先我不知道。爸爸您给张老师回信后,张老师告诉我,父母让我就业的意见。我再细想,我也同意爸爸妈妈的意见。我想考中专的事就没和父母说。当时我想,爸爸出车祸就是因为家里困难,爸爸为了让全家过得好点,什么活都干,超出爸爸的体能。爸爸去打草时,我们就很担心。我想我如果是男孩儿,我可以去替您或者去帮您打草。我这个女孩子什么忙也帮不上。现在机会来了,我就业就能帮爸爸供弟弟妹妹上学,减轻爸爸的负担,爸爸也就不用去干那些未曾干过或有危险的活了。就这样我就报就业了。没参加升学考试。
毕业后,七月中旬还是下旬我回到家,和一往放暑假心情不一样,这次我是回来待业了。
八月下旬有一天,忘记是谁通知我和石宝华,某天去某地,文教局找我俩有事。我当时猜不出什么事?抱着奇怪的心情和石宝华去了约定地点。文教局冯铁生副局长接待了我们。
他首先介绍了额旗目前教育工作情况。由于苏侨回国,各乡村人口锐减,从山东等地移来很多移民,带有很多正在上学的孩子。急待建学校,招聘老师。以前各乡村的学校都是苏桥办的俄語教学。现在用这些校舍来办中国学校。问我俩去乡下当老师愿意吗?可以回去考虑一下,然后答复他。爸爸、妈妈,我不愿当老师。因我从小就有自弊的现像,怕见生人,不敢说话,更不愿当众说话。我愿意做写写算算的工作,会计也行。可是教育局现在找上门来给我送来这份工作,也是个机会。如果我不去,以后要自己去找工作,什么时候能找到?难说。我当时和石宝华商量了一下,我俩就答应了。爸爸、妈妈,我没和您商量,也没请示您,我就自作主张答应了,我好像急于就业。局长当时就下了口头命令,让我去上护林中心校;石宝华去下护林分校。可能教育局考虑我年龄小,把我分到乡所在地。并告诉我俩近日去上班,回家准备一下。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一辆大卡车停在咱家门口,冯局长让我上车,石宝华已在车上。啊,这是要去护林乡了。我拿上行李上了车。以前开学前去上学是往南走,这次是背道而驰,往北走。
爸爸、妈妈使我遗憾的是,就业了工资太低,一个月才28元。只能给家不到20元。比我上学也好不多少。后来工资改革,我定为24级,月工资45元零几角。这次真不少,我知足,因我没有学历,这个级别对我来说合适。我每月除掉伙食费能给家30多元,不留一元钱。爸爸就不必再找别的活干了,就不会出危险了。30多元钱对我来说是不少了,可是给家就太少了,我想再多给也不可能了,那就多一块是一块吧。所以我把一元的都做为整钱给家了,我手里不留钱。可能这点钱也只比我上学时给我往外拿钱好一点吧。
爸爸、妈妈,我没升学之事您不必自责,不怪您二老,是我愿意的。只要爸爸、妈妈高兴能减軽您的负担,儿女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您千万别自责。把这事放下吧。让它成为永远的过去吧。爸爸、妈妈没有错,女儿也没错。谁都没错。因女儿在弟弟妹妹中是大的,当时需要我就业,我就业是最优选择,这是对的。女儿没后悔,更没有埋怨的意思。父母如果自责,女儿会难过的。妹妹曾说爸爸曾多次提起这件事,爸爸后悔、自责。女儿听了后心里很不安。爸爸、妈妈,女儿在姊妹中排行是大的,家里的重担都由爸爸、妈妈来担,太重了,这时我和弟弟妹妹之中就要有人放弃上学,放弃上学的应该是我,因为我是大的,我初中毕业了,有自学能力了,以后可以自学。弟弟妹妹们还都小,小学还没毕业,以后能做什么呢?四弟和妹妹还是学前没上学,难道不让他们上学了?让弟弟妹妹成为建国后的新文盲?以此,换取女儿为自已升学,女儿也太自私了吧?真要那样女儿一生都不会心安,一生都对不起弟弟妹妹,女儿会痛苦一生,一生抬不起头。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女儿就业。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这样谁也不受伤害。只要女儿同意就行。我虽然不想作教育工作,但我还是要做好这份工作。当时上、下护林前后有多人来去换人,有的人升学了,有的去了城市另找工作了。其中也有几位是我的同学,人员换了一茬又一茬。我一直没动,直到60年组织调我到旗团委(不是我要求的)。我才离开教育界。
爸爸、妈妈,女儿一直想自学点知识,提高一下自己。我到护林乡政府图书室找过教材,没有。到书店买,也没有。当时旗里中学只有初中,还是小学戴帽,只有一个初中班。想找高中课本都无处找。我很失望。直到80年代,全国掀起了自学考试高潮。女儿选择了“逻辑与语言”。女儿学得很认真,可是这个自学不被国家承认。但我已经学了一年多了。我不想放弃,只要学习,就会有收获。所以女儿坚持下来了,把所有的课程都学完了,经过考试,女儿的成绩很好, 得了毕业证,虽然国家不承认,但我得到了提高。
爸爸、妈妈,女儿就业是女儿应该作的,您千万别自责。以后,在咱家谁也不要提这件事。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咱们是按着事物自然发展规律办的。这样很好。谁都没错。
爸爸、妈妈,时间不早了都休息吧!
长女:耀芬
2014-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