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的突然离去已一月有余。为了安慰极度伤心的岳母,妻每天奔波于家庭、单位和岳母家间。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庞,想起差不多整整一年之前,区上开“两会”,岳父作为老干部受邀列席,那时的他头戴精致的礼帽,穿着笔挺的西服,身体略显肥胖,但腰板挺得笔直,健步进入会场,在主席台前习惯性的纵身一跃,跨上主席台。怎么会让人想到,仅仅一年之后,岳父躺在ICU病床上,孩子们无奈的呼喊着,盼望着奇迹的发生,盼望着那能证明他还有抢救希望的监控仪上的黄线的出现……
岳父严谨自律、睿智沉稳。他从一个农民的儿子,到联校校长,再到乡镇干部,区领导,将一生都奉献给了新荣区这片贫瘠的土地。说起他的从政经历还有几分传奇色彩,一般情况下,乡镇工作从秘书作起,干得好一路提拨为副乡长、副书记,乡长、直至提拨为书记就顶头了。而岳父在这个过程中跳过了副乡长和乡长这两个层级,先后两次越级提拨。他在乡镇工作期间,适逢首轮农村土地承包实施和大力兴办乡镇企业的时期。而那时的工作按中央的说法是要求“摸着石头过河”的,岳父以一个农民儿子对土地和农民的理解和认识,大力推进各项工作,使毫无区位、资源、土地优势的拒墙乡成为全区乃至全市粮产量和工业生产值最好的乡镇。据妻子讲,她小时候的印象中“父亲仿佛一个神秘的人”一样,一走就是两、三个月,某天清晨,当他们从梦境中醒来时,发现父亲已满脸笑容的坐在炕头上。与他们共进完早餐后,变“戏法”般地把他们弟兄姊妹三人放在自行车上,带着他们出去玩。之后又长时间在他们的生活中消失。而每逢过年时看着家家户户买肉、刷房,准备年夜饭时,他们家里却没有一点节日的气氛,这时他们都盼望着自己“神秘”的父亲能立马出现。到了腊月二十九的清晨,岳父又准时坐在了炕头,给她和姐姐带回了新衣服,还有哥哥最最神往的爆竹。之后,岳父与岳母如上了发条一样忙碌了起来,杀鸡、烧肉、炸面果子,一直忙到了深夜。等到了年三十的清晨,他们弟兄姊妹三人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在父亲疲惫而满足的目光注视下兴高采烈的出去玩耍。之后的五、六天,岳父就一直在家里陪他们,直到某天的早晨岳父又神秘的消失。而那几天也是妻子童年里最美好的记忆。时光飞逝,潮起潮落,三十多年过去了,岳父当年亲手建起的码钢厂现在还在为堡子湾乡经济作着贡献。
我和妻子结婚后,岳父已到政协工作。应当说已退居二线,工作不是很忙,而且他在新荣区可以说有地位、有威望,完全可以象其他二线的同志一样过得悠闲、轻松。但岳父每周三和周末回家,平时仍然坚持住单身宿舍。而我那时从事律师工作,工作忙,而且没有交通工具,所以一般也在单位里住宿舍,于是妻子平时还是住在娘家,到周末才去接她一起回家。一个周末的晚上到岳父家里去接妻子,碰上政协的秘书长灰头土脸的来到岳父家里说:他偷偷地跟单位司机商量给自己的父亲扫墓,结果在半路上发生了交通意外。岳父从事过纪检工作,对自己和家人一向严厉,秘书长擅自公车私用,想着一定会有一场暴风雨降临。没想到岳父和颜悦色地问“人都没事吧?”秘书长说“人没事,就是一些擦伤,但汽车撞得比较厉害。”岳父说“人没事就好,你带着他们再好好检查一下,千万别落下什么毛病。车你不用管他。”看着秘书长的脸色由惶恐变为感激,默默走出家门,我心里也一下明白了,为什么全区干部,无论是区委书记、区长,还是各部委局长,甚至到一般的干事,都尊称岳父一声“老汉儿”,以至于“老汉儿”成了政协主席牛进仁的专用称呼。这一声“老汉儿”是岳父用一生的人品和能力换回的威望,是全区干部群众对岳父威望的认可和尊崇。
岳父一生严谨,坚守清廉。工作这么多年,为他人帮忙办事无数,但如同魏晋士人“养望”一般,从不接受他人回报。唯一例外是每到秋收之后,他帮助过的农民赶着驴车到政协大院里给他送一些土豆、莜面之类的土特产,岳父会毫不客气的留下,还留这些老乡到门口的小饭店吃上一顿,临了还用自己的工资给老乡买上几条烟。算下来花得钱比在市场上买这些东西还要贵。但憨厚的农民以政协主席待为上宾为荣,年年如此,乐此不疲,以至于秋后驴车招摇过市,赶进政协大院成了一道风景。如此一来,岳父的生活算不上清贫,但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多少积蓄。在岳父正式退休前,正好有一个同事通过我找岳父办点,事并表示有经济回报。我想岳父已经船到码头车到站,何不收下作为他退休后的生活贴补,于是就接下了钱。之后把钱交给岳父时,没想到岳父勃然大怒,对我进行了自我们结婚以来唯一的一次责骂,并严令我立马把钱还给人家。最后,岳父语重心长的说“作人也好,当干部也好,千万不可沾钱。一旦沾上钱,就受人把柄,再想堂堂正正的作人,做事都难了。”听着岳父的责骂,我心里产生了塌实、厚重的感觉。有这样的长辈示范和监督,何愁作不了一个象岳父一样受人尊重的人呢?
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带走了岳父,他们说家里失去了顶梁柱,但岳父用他一生的言行,已给所有的后生晚辈指明了作人的方向。岳父在天之灵的注视下,我们不但要承起家庭的重担,还会成为国家、社会的顶梁柱。
岳父,您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