圩坛口印记
龚营松籽 2015/12/4 21:48:00 浏览:457
坛圩口印记
—— 谨以此文悼念母亲辞世三周年
说起圩坛口这个地名,太名不见经传了,就连光州弋阳老城区的人们也知之甚少。它就隐处在南海街大南头的东侧。在我的记忆里,这里是一个明清时代遗留下来的古胡同。胡同内破碎的石板路诉说着历史的沧桑;素有书香门弟之称的梁家庭院古朴典雅,花卉飘香;以算命为生计的残疾人聚集地——“瞎堂”也座落在胡同的东南处;回教名门望族的鲍、王、马、李四大姓氏均有主要嫡传居住在此。汉回两族人民祖祖辈辈友好相居,邻里关系十分融洽,堪称民族团结的典范。胡同两侧的房屋错落有致,风格各异,既有徽派建筑的底蕴,又有浓郁的伊斯兰风情。胡同内生活着形形色色、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的人员。既有学富五车、知识渊博的老先生;又有公职人员、上班族,集体宰羊、宰牛组;还有打渔摸虾、采菱角干杂活的自由谋生者;生活最辛苦的还是那些残疾人群体。虽然工作、生活环境差异很大,但人们乐观豁达、不畏艰辛的生活态度,确是那个时代的特征。
漫步在胡同入口处不远的南面,有一个看上去不起眼的四合院。前四间土坯干打垒房,后三间砖瓦房,东边还有两小间厨房连着东南处一个大鸡舍,西南角有座露天厕所。院内西边还有一颗树龄比较老的石榴树,枝繁叶茂,金秋时节硕果累累,比拳头还大的橙黄色石榴爆裂着口子露着红嫩嫩的颗粒挂在树上,让人垂涎欲滴。这里曾经是我母亲的养父母家,也是我们兄妹一群生于此,长于此的地方,有着挥之不去的情结,有着难以忘怀的童年……
老照片影映母子情深,为生计西北千里寻亲
上世纪的五十年代中后期,照像是一个很难得的事情,不像现在大多数人都有手机,随时随地都可以给你拍一张靓照。那时的生活都很艰难,哪里还舍得花钱去照像。现今我们老家珍藏着一张难得的母亲和我们大哥俩从小的合影照,我也不清楚住在圩坛口,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促成拍照的。老照片虽然有些发黄,但影像还是比较清淅的。照片里,母亲是那样的端庄大方,温善慈祥,怀里抱着还在襁褓里的我,身边紧贴站立着哥哥,我们小弟兄俩憨态可掬的依偎着母亲,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在当时生活极其困难的情况下,母亲和父亲还要支撑着整个大家庭的负担,日子过的相当窘迫。天无决人之路,恰在这时,母亲离别近三十年的亲生父亲(亲生母亲早已去世)和大舅、二舅有了信息,并且也联系上了。父母非常高兴,商量决定让母亲去大西北寻亲。在那之前,母亲从未出过远门,这时还要一只手抱着我,另外一只手牵着哥哥身上背着行李,人生地不熟的千里迢迢奔波。乘汽车,坐火车,搭板车,几经周折。从洛阳市的新安县铁门镇亲外公的老家到陕西西安、宝鸡,又找到兰州,再转到玉门油田。那时的路哪像现在这样发达,大多是沙土路,坑坑洼洼,汽车颠簸的非常厉害,大多数人都被摇晃的晕车呕吐,更何况幼儿呢?火车也是慢吞吞的,挤来挤去,人满为患。起程时,光一个信潢路百十公里就九沟十八洼,可想而知,一个妇女带着两个孩子旅途是多么的辛苦。苍天不负有心人,在见到自己的至亲之后,泪水冲刷了一切,也开始了生活的新起点。后来亲外公和舅舅们经常关心着我们,二舅一直在经济上帮扶我家,使我们度过了那个艰难岁月。
护城河哥哥意外落水,晏门弄弟弟逃学随意
在圩坛口的老家四合院里,我们住的是前面四间土坯干打垒房,房屋是传统的起脊屋面,下面用竹杆和麻杆扎起来敷上粘土再贴上单层小灰瓦。房屋中间有个错开间的往后院走的通道。逢到雨季或雨雪天,屋子里时常到处漏水,搞得地上、枱子上、床上都要摆上盆盆罐罐接水,赶到夜间更是苦不堪言。看到孩子们受罪父母心里非常辛酸。有一次夜间,狂风暴雨肆虐,把屋面损坏,邻街一面土坯干打垒墙被雨水涨浓轰然倒塌,吓得弟妹们哇哇直哭。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有了外婆(母亲的养母)的照料和父母的疼爱,我们兄妹们整天苦中取乐,热热闹闹,天真活泼,无拘无束的玩耍。有时跟着胡同里的大孩头们起哄,有时跟着同龄的小伙伴们做起官兵捉强盗,蒙着眼睛逮猫猫和双人单腿盘起碰撞斗鸡等游戏。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我们弟兄有一次可就玩出大事了。那一年夏季持续天旱,护城河的水被郊区菜园子生产队用抽水机抽去灌溉菜地去了,整个一条护城河只剩下去南湾郊区拱桥下面的一大池水了。大人们都忙着在河里用网和鱼罩逮鱼,哥哥带着我们到护城河边上去玩,看见别人都在逮鱼,心里也痒痒的,回家拿来外婆用的圆竹筛也到河里逮鱼,慢慢的往河中间走,结果一家伙踏进深水坑里去,哥哥和我们都不会游泳,眼睁睁看到水已没入哥哥的头顶,吓得我们在岸边大声哭叫,当时在河里有很多大人,他们毫不迟疑的奋力潜入水下搜救,由于深水区范围不大,很快就把哥哥救上岸来,赶紧进行施救。好在时间较短,哥哥只是喝了几口河水并无大碍。这时闻讯赶来的母亲和外婆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看到哥哥 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对施救的大人们深深的表示道谢。那时的人们都非常质朴,感觉到在别人遇险时奋不顾身的进行救助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根本没有其他的想法。要是此事赶到现在这个扭曲的社会氛围就悲惨了。
话说我们兄妹们从小上学,那也是各色各样。那时离我们家很近就有所回族小学,在圩坛口胡同西出口的南面。城郊和附近周边的回汉两族子女都在此上学。学校虽然不大,但布局合理,操场宽阔,各种体育锻炼器材比较齐备。校长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回族女干部,治学严谨,校纪严明,整体教学质量还算可以。从这里走出很多后来进入国家科研单位和高等学府的优秀人才。我们兄妹也都是在这里完成小学学业的。父母都是比较开明的,在那种艰苦生活条件下,就是借钱交学费,也让我们去念书。哥哥是个听话的好学生,每天按部就班的上学,学习成绩在班里一直都是名列前茅。我就比较另类,七岁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很淘气,几乎每天都不想去,都是父母哄着、催着、拖着去。经常到校后趁老师不注意就偷偷的溜出来找不上学的小孩们玩,到快放学的时候就躲在老晏家的大门弄里,等到学生放学时也假模假样的背着书包,跟着学生排队的后面悠哉悠哉的回去。好些次因为逃学老师找到家里去,我也因此没少被大人打屁股。由于我的折腾,不得已上了两次一年级,直至二年级学习成绩也很差。所以拼音没学好,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外婆呢比较喜欢弟弟,弟弟刚刚两三岁时就哄他数数,用熟花生在桌子上排着让他数,数对几颗就给以奖励,拨开来给他吃。闻着花生米香喷喷的,搞得我们只能眼巴巴的干看着,好嫉妒啊。弟弟后来上学数学和理科方面成绩都特别突出,也许应该感谢外婆的当初花生式启蒙教育。两个小妹妹上学还算顺利,并没有惹大人心烦。最不幸运的是我家当时女孩排行最大的曙玉妹妹,她性格比较内向,加之先天身体长得有点缺陷,一边脸和手脚都稍微有点大。外婆思想比较封建,本来就不喜欢女孩,所以也不主张曙玉妹妹上学,就叫父母让她在家做家务。曙玉妹非常聪慧,每次看到哥哥和妹妹们在家办作业都趴着桌子边沿瞄着看,一股企盼求知的神情。八、九岁时父母过意不去,还是给他送到赵家私塾去补习读书。曙玉妹记忆力很好,默读、识字能力特棒,学习进步很快,受到赵老先生的好评。可惜曙玉妹因家庭贫困,有病未能得到及时医治,过早的离开了我们。不然的话,如条件适宜她也可能后来会成为一个高材生。漫漫的上学征程,我们也都得到了几位叔叔和爷爷的资助。特别是在外地工作的叔叔们,有时把省下来的微薄薪水攒起来,写信时里面夹带一点钱寄来给我们交学费,真正起到了雪中送炭的作用,这些都让我终身难忘,从内心里感激他们。
柳树林歇息乘风纳凉,铁锅里浸染粗布衣裳
孩提时代的圩坛口生活,让我们兄妹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人生得到了磨练。从小就能体会到大人的难处,开始慢慢懂得为父母分忧,尽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我们大弟兄仨经常下午放学后,星期天或寒暑假都会到城外郊区田地里拣菜皮子,拾麦穗,挖野菜等给家里补充伙食;用竹爬子爬麦草,收集干牛粪和枯树枝当柴火烧锅用。一般情况下都要在野外忙上二三个小时。哥哥当时因营养不良患有贫血症,走路时容易头晕栽倒,弟弟年幼跟着哥哥拣东西。我当时体力比较好就负责挑担子,两大捆麦秸草或两篮子干牛粪七八十来斤,还要担几里地,我都能承受下来,身体相当结实。那时我们家和外婆家有十来口人,每天生活用水量比较大,有两口大水缸,每天需要七八担大桶水。当时小县城落后没有安装自来水,吃水都要到清真寺湖沿边水井里取水,我们弟兄年纪小开始用小木桶两人抬水,后来就一个人担两小桶水,直至锻炼一个人能担两大桶水。我进工厂后,哥哥接着下乡,弟弟、妹妹们就开始接替担水任务。直到若干年后弟弟上大学寒暑假回家,仍然义无反顾的承担家庭担水重任。最为留恋的是,小时候的天空是多么的湛蓝;郊区野外到处是绿水湖堰;自然林带和湿地,栖息着各种各样的野生禽类,鱼儿腾跃,鸟儿欢畅,人们是那样的耿直善良。炎炎夏日,我们出外干活经常赶到西河堤下一片柳树林里歇息纳凉。放眼望去,黄橙橙的大沙滩是那样的洁净柔绵,时刻诱惑着人们的亲近和肆意奔欢;蜿蜒流长的小潢河清澈透明,穿越着古老的光州城,尽情地倾诉着开拓者的辛酸,让人浮想联翩,时空转换。我们的孩提时代虽然贫寒,但且幸运的享受着大自然赏赐的恩典。
六十年代,随着我们兄妹一天天长大,饭量也跟着增长。定额配给的口粮指标越来越不够用。为了添饱孩子们的肚子,父母想尽了一切办法。母亲经常拿自家的细粮指标去跟生活条件好的邻居换粗粮。一斤米面换三斤粗粮。如:蜀黍面、玉米渣、红薯干等。现在感到这些都是健康食品,可那时哪能经常吃上肉,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有时大便都拉不出来。每月供应一点肉票都用来买肥肉炼油了。母亲炒菜或在菜粥里加油,都是用筷子在瓦罐里沾点油在锅里搅拌一下就可以了,根本尝不到油味。当时换的粗粮也要加上一些野菜和捡来的菜皮子,挖来的残次萝卜、红薯等放在一起煮成粥吃,才能勉强填饱肚子。父亲在工厂上班干活比较累,尽吃稀饭受不了。母亲经常做粥待到半熟时先用勺子盛一碗干稠饭放在锅中央蒸,等到吃饭时让父亲吃。每次父亲都舍不得一个人吃,总是轮流分一点给我们。母亲每天承受着繁重的家务劳动,有时还帮助隔壁邻居老李奶家干些活,但每次总是最后一个吃饭,而且盛得还少、还稀。为了解决六个孩子穿的问题,母亲把大人或大孩子穿不得的衣服,洗洗缝缝,再改制成小小孩的衣服。拆掉下的破衣片裁剪好用浆糊一层层粘贴在木板上,放在室外等太阳晒干留做布鞋用。经常夜里等到孩子们睡觉后,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再一针一线的拉起鞋底或缝制衣服,一干就是到深夜。为了给孩子们添点新衣,母亲让父亲买点纯棉粗包装布和直接染料回来,把粗包布洗洗晾干,自己在家里用铁锅染布。染色时要经常用铁钳铗着布或者衣服来回翻腾,防止染花。沸腾的染液蒸得母亲往往是汗流夹背,但仍然要坚持做好才能歇息。为了抚养孩子,为了咱们这个家,母亲付出的太多太多……
回顾圩坛口往事,感到日光如梭,弹指间,六十多个春夏秋冬瞬间流逝。我亲亲的母亲也离开我们已整整三年了。母亲一生坚韧质朴,任劳任怨,勤俭持家,宽容大度,殚精竭虑的忘我操劳,给我们子女树立了非常优秀的典范,留下了良好家风。我们将永远铭记在心,并竭力传承!
圩坛口缅怀旧事重谈,老母亲恩情深重如山;
学前辈珍视人生磨练, 盼后生励志破浪扬帆。
2015年10月18日夜于常州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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