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驱车在城市的脉络上飞驶,十字路口处,总能看到黑暗中一簇簇跳动着的桔黄色的火光。在季节转换的时候,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俗人们总是以这种方式,为冥冥之中另一个世界上的亲人们,送去纸钱和寒衣。借助于火,把看得见的物质转换为看不见的精神,于是,心灵上便获得一种慰藉。
在这个意义上,我应该属于无神论者,甚至觉得凡此种种有点蒙昧。但今年不同于往年,夜晚每遇火光,一种神圣的感觉油然而生:似乎看到了寒夜中另一个世界的他们在寻找了与自己有关的那一团火光,在等待着那一份体恤,在窥视着自己的家人。果真这样的话,又该是多么凄然啊!其实,我们本来就在一个世界上,却如此生死两茫茫!思念,是多么痛苦的折磨啊!我们,怎么才能放下呢?永远都不能。想一个人,却永远都不得相见,该是一种什么滋味?该是多么难以言述的精神摧残啊?“想死了”,又该是多么的活活儿的忍受啊!
物质不灭。我信。我深信:人是有灵魂的。灵魂不被人们感觉感知,但不能感觉感知的不等于没有。比如,当远离家乡的时候,我们无法感觉故里的存在;当我们合上一扇门时,就是一种离别。只是,隔着生死,这一切易如反掌的事情变得不可逆转。都说:人死如灯灭,万事皆休矣。“死了死了”,死了就了了,但是,对逝者的哀思是无法了然的。心里边长长的深深的哀思何以寄托?惟有焚烧,用升腾在天地之间的火光,把两个世界的人们连接起来。我进而想,那边的人比我们孤独和无助,想这边的我们却不为我们催死,这又该是多么无私崇高的境界啊。
我是俗人。不要让奶奶失望,要让她老人家高兴,有一个充裕温暖的冬天。把买来的纸钱一张张地迭起,似乎是一封封折叠整齐的信件。折纸的时候就想起了过去和奶奶一起为先人们折纸钱的情景来,又怎能不感叹物是人非!午夜12点整时,一个人,轻轻地开门,下楼,像衣袂飘飘的幽灵走出小区,来到宽阔空荡的十字路口,在深夜凛冽的寒风中,划到最后一根火柴,终于点燃起那折好的纸钱。肆虐的狂风中,风助火势,火借风势,一张张燃烧着的纸钱像一只只火凤凰在梅江的夜空中起舞。奶奶来了,奶奶乘着风来了,奶奶第一次来到我这里一定很高兴。对了,那时候,奶奶常常对我们说:等我死了以后,我就会乘着风到你们各家去走走看看……奶奶说身后的事时,满怀着美好的憧憬,一点也不忧虑和无奈。
时光多么无情!匆匆地,我们走在这边,奶奶已经走到了那边。太遥远了,我们怎样才能见到您?抬头看,写字台前边的书架上,正中间,高高地摆放着我结婚时奶奶送给我的那一对橘红色的玻璃拉丝花瓶。每次看到这对花瓶,就想起当时奶奶说的话来:奶奶不能总跟着你们,以后看到花瓶就等于看见了奶奶……
我知道了,昨晚,我为什么恰恰地在网上看到了那首诗,让人想起那萧瑟凄美的秋,更让人黯然落泪想念逝去的音容?感应,天人感应:
这么遥远的秋天
它让我在一片树叶的撞击中
不知所措
却又时而感觉一些疼痛
正在骨节的缝隙中滋生
这里——那里
这么遥远的秋天
影子被落叶踩住了尾巴
日子的逃离无处可寻
时钟痛苦的闭上眼
冰凉的雨下着
屋里——屋外
这么遥远的秋天
谁在寻找那张年青的脸
隐匿在往事的情节中
一曲歌清清凉凉
一个怀抱空空荡荡
我与我的影子一同到达
这么遥远的秋天
月色下静谧的湖泛着蓝色的磷光
音乐和鲜花在一尾鱼的梦里出现
它将在霜降中停止游动
大雪从远处到来
此岸——彼岸
2009.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