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5日,老父入院抢救整整一个月。
ICU病房内,尽管他的意识仍不清醒,但各项生命体征指标已渐趋正常,虽仅仅在一周前,还在因并发严重的获得性肺感染而高烧不退,并伴随胃出血,一度令医生对几种臭名远扬的致病菌近乎坚不可摧的广谱抗药性手足无措,但至少在眼下,他显然已暂时脱离高危期。这对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而言,无异于创造了生命奇迹。当然,这要首先归功于医生护士们的不懈努力,以及现代医学技术手段的先进昌达!
10月13日,借一时平安应邀赴京,与那边众友闲叙别情。这是近半年以来再次出门,此前因身边早已有老人横卧榻上,而久未敢擅自离家远行了,即便此次道顺途浅,也心知将行色匆匆。
连续两天的昼饮夜谈,体力严重透支之际,15日清晨6时许警报骤起,后院告急:老父夜半突发恶疾,气滞痰壅,昏迷不醒,已被家姐报120送院救治,与此同时,催告急返。
哥们惊起,问明情况,穿衣提车,二人迅即上路,寻加油站满注油箱后,直奔京津唐高速入口。谁知天违人愿,及至彼处,但见一排收费口齐刷刷扬旗横档、红灯满挂,电子显示牌滚动报知:高速路因天津段大雾,能见度10米而告封闭。下车打探到路内众车早已蹲守了一夜之后,与站内人员协商过站掉头,原路返回,疾驰北京南站。
一路曲折,待行至南站临街南口处拐弯驶入时,被前方不远早已守候的警车前一位交警扬臂拦下,声称此路外车禁行,开单撕票,罚款100。哥们未与纠缠,付款完毕,告其送人急赴外地探危,并提示拥有政府用车标志。交警随之放行,嘱之违章记录并未扫入手持终端,结果可于日后从容改变,暗示已有通融。
挥别哥们,奔入车站大厅,却得知最近的几班列车车票已然满员停售,可提供的随后最早一班,则要等到两个多小时后。遂果断买下,跑到正在检票的最近一班车进站口,向检票员申请破例,所幸亦被嘱之假如无座不要声张后放行。
首次时速超越300公里的铁路之行,立于“和谐号”某节貌似与其他车厢不太一样的设有吧台的车内门边,伴着一同样黯然伫立的洋鬼子老外,得成始终。30多分钟后,已身在赶往医院的的士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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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面积脑溢血。拒绝开颅手术,但同意颅内穿孔引流。滴滴鲜血,数日不绝,累100毫升之多;随后,为尽量减缓同期并发吸入性肺感染肯定将要引发的呼吸衰竭,签字同意先行气管切开术,吸痰、送氧。
十数根管线粗细不均,各色液体有出有进。老爷子一辈子别说没挨过刀,即使手指扎了根刺,也绝不肯轻易容人挑出,但此番无知无觉,如肉在砧,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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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面对诸多事后英雄悠然大气的生死观冥想:究其时临渊阴阳界上,或许对主、客双方某些断念的理解,当不尽如人们健康常态时预判宣言的那般荡气回肠。就似而今财富之于灵魂的腐蚀神鬼难搪一样,我从来未敢对未曾经历过的情感节点有所前瞻,乃至妄发誓论。因为一个濒死者的思维图解甚而生存权利,有时的确会不得已垂首让与他人。那所交付的,是一种理智与情感激烈肉搏难以名状的矛盾纠葛,所谓生死抉择,其实只是在老父偶尔的瞠目眨眼之间,让我明确地见到,那是痛苦,却犹存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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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堂皆有愿:生后诸事从简,骨灰撒海,唯登报昭告众位同僚旧友斯人不再。
于是具名表,备衣冠。预拟讣告时驱猫上网,敲下他的姓名搜索相关条目间,无意中见到某网站竟有人图文并茂以10元价格拍卖老父一篇学术旧作手稿之标题页,不禁叹道:
人生不过是历史中的一页残卷,一身孑然,余者皆是看客。花开叶落始有年,缘结缘散,情聚情了,悲乎壮哉,归去来兮
……
——笔者后记:经一年的家庭式重症护理,老父在仅依靠三根管子延续生命,却始终未能重新恢复意识的状态中,已于2009年11月3日凌晨2时20分溘然长逝。
谨以此记感谢家姐,并其间鼎力相随、视如己任,忙前忙后,甘苦同行的亲朋好友,并深施一躬!
父亲走好,来生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