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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父吴贵林慈母郝秀英的天堂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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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贵林
1925 ~ 2011
  郝秀英
1935 ~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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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娘,老屋
河南随想  2024/10/31 11:15:00  浏览:45

公元2024年10月14日晚上九点,老娘因病溘然长逝,享年八十九周岁。
    那天晚上的九点四十分,老家的弟弟打来电话,告诉我母亲去世的噩耗。母亲从晚上七点左右开始呼吸急促,血氧饱和度从九十四不断地下降,伴随着心跳冲高后回落……两个小时的时间,母亲跳动的生命之火慢慢地熄灭了。母亲走的很安详,几乎没有痛苦。
    母亲六十七岁那年患上了焦虑症。那时候父亲还健在,父母亲被弟弟接到商丘的家中。从此母亲就走上了求医问药之路。商丘、石家庄、郑州……中医、西医、针灸、按摩……无论是精神病院还是心理医生,甚至是巫婆神汉,只要听说那地方有在行的大夫,弟弟就会带她去看病。不知住了多少家医院,服用了多少种药,母亲的焦虑症才得到了抑制。不幸的是在她八十五岁的那一年,突然又出现了脑中风。经过住院治疗,虽然病情有所好转。但是,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吃喝拉撒全在床上。为此,弟弟专门买了一张医用的病床和防褥疮的垫子。近几年,尽管姊妹们精心轮流照料,随着年岁的增长,母亲的身体状况依然每况愈下。去年年底又二次中风,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就连吃饭也需要通过鼻饲来完成。为了补充营养,除了各种蔬菜,鸡鸭鱼肉和营养品不断。在生命尽头的最后几个月,弟弟妹妹们想尽一切办法减轻母亲的病痛,每天两次雾化,天天翻身清洗,避免生出褥疮,尽一切可能提升母亲生存的质量。然而,无情的病魔还是夺去了母亲的生命!
    自从2005年我退休后,每年都要回老家一两次看望。这两年,由于身体健康的原因,没能回去伺候母亲。现在,母亲走了,在我心里留下了终生遗憾!为了再看母亲最后一眼,再送母亲最后一程,女儿陪同我登上了回老家的高铁。
    到了,到了!到了我魂牵梦绕的老屋!当我看到院子外面摆放的花圈、堂屋门口搭起的灵棚、装载着母亲的冰棺、披麻戴孝的弟弟妹妹,一种扎心的痛扑面而来,抑制不住地泪如雨下。带着遗憾,带着愧疚,带着悲伤,我扑倒在母亲的灵前,忍不住的大放悲声。
    今年的秋季,老家商丘遇上了几十年未见的暴雨天气。时值当天,天依然阴沉,雨点儿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始终没停歇。入夜,我和弟弟妹妹们为母亲守灵。风声、雨声交织在一起。雨水滴在灵棚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声声不停,更增添了悲伤凄凉的气氛。飘忽的雨丝拉扯着连绵不断的回忆,母亲的一桩桩一件件往事不断地浮现在眼前。 
    母亲的祖籍在甘肃泾川。祖上也是个穷苦人家。母亲的姥姥那一代人从甘肃逃荒到了山东省单县黄岗集。1950年正月里,母亲跟着姥姥到河南逃荒。后来经人介绍,十六岁的母亲嫁给了二十六岁的父亲 。那时候家乡刚刚土改,父亲家里也十分贫穷,生活拮据。从此母亲开启了她勤劳艰辛的一生。母亲一生生育了十个孩子,夭折了三个。她为家庭的绵延,孩子们的抚育成长付出了毕生的心血…… 
    母亲个子不高,即便是穿的旧衣服也收拾得干净利落。走路总是风风火火,像是有着干不完的急事儿去办。母亲从小没有上过学,虽然上过几天扫盲班,但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出来。母亲勤劳,善良,天性聪慧,心灵手巧,乐于助人。农村妇女所具备的女红之类的,样样精通。飞针走线,插花描云,纺花织布,都是行家里手。一次她赶集时看到一个小孩头上戴着自制的小花帽,很是好看,她便央求人家让她看了看。回到家就自己动手,用羊肚子毛巾给我的妹妹做了一个。她还把做法教给需要的人,很快这种小花帽在村子里就流行起来了。那时候,农村人穿衣全靠自己织布。母亲能织出多种样式的花布来。于是不少人都上门求教,母亲总是耐心的讲解。织布的重要环节是经线的布置。母亲总是有求必应,从村东到村西,帮着人家拉扯经线。村子里人家有白事,母亲也总是赶去帮忙。多少年过去了,母亲的乐于助人的行为依然为乡亲们津津乐道……
    大约是1960年的春天,自然灾害带来的饥荒席卷了整个中国,社会上已出现了饿死人的现象。据说那时候被称为“西乡”的洛阳一帶还能要上饭吃。母亲便把家里仅有的几斤胡萝卜干装在小口袋里,和村子里的几个人一起跑“西乡”,希望能够换几斤粮食救命。她们趴在拉煤的火车货车车箱里,寒风刺骨,一路没吃没喝,整个人缩成一团。等到了地方,都成了“黑鬼”。哪知道“西乡”并不想人们传说的那样,到处都是饥饿难耐的人们,哪里还有什么粮食可换。母亲饿得前胸贴后背,硬是舍不得嚼一口胡罗卜干,渴了饿了只能找点凉水充饥。后来碰到一个愿意用一件小孩穿的小大衣换胡萝卜干。母亲看到那件衣服自己的儿子能穿,马上就换成了衣服。可怜的母亲两三天几乎没吃东西,拖着几乎虚脱的身子,同别人一起扒火车回到家。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那件大衣面料是枣红色的底,上面有蓝白色的小花。里子是铁灰色的,套的新棉花。我是穿在身上,暖在心里,不断的在小伙伴跟前显摆。只可惜,在春天快结束的日子,我在放羊的时候丢了这件大衣。母亲心疼得自己抹眼泪,却也没舍得埋怨我一句。
    母亲年轻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患有气管炎病。那时候是生产队大集体,生活要靠挣工分。每到秋冬季节,气候多变,母亲常常会犯病,哮喘的上不来气。她舍不得休息,坚持上工。秋冬来临,日短夜长,寒冷即将来临。母亲又要为一家人的换季衣服忙碌。一天的艰辛劳累后,在昏黄的油灯下,母亲纳鞋底,缝补衣裳。多少次,母亲纺车的嗡嗡声或是织布机的机杼声伴随我进入梦乡。那年月,医疗条件差,也没有什么好药治病。记得有一年春节快到了,生产队里要杀一头猪。有人说生猪血可以治哮喘,并把母亲叫到杀猪现场。母亲端了一只碗,接上冒着热气的生猪血,一口气就喝了下去。看着嘴角满是血沫的母亲,我们做儿女的心里也在滴血,多么希望母亲身体能够好起来。
    1980年4月,我的女儿出生。当时我在兰州,妻子在天水,我们两地分居,妻子休完产假后,要上班又要带孩子。无奈之下只有求助母亲帮着带带孩子。当年的八九月份,母亲到的天水。火车是晚上的,我到车站去接。看到母亲领着六岁的小弟,背了一个大包袱,歪歪斜斜的下了车。我的心里由不得心疼和难过。我接过包袱,足有几十斤重。装的都是家乡的特产,有粉条,黄豆,芝麻等。那时候,天水车站正在修站台,几盏昏黄的路灯影影绰绰的照在路面上。看着母亲走过铁道路口爬上月台时背影,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朱自清的《背影》里的词句来。看到母亲也在渐渐变老,免不得又是一阵心酸。妻子住的是一间二楼的单身宿舍,楼里没有厕所。厕所在楼外二十多米的地方。由于地处郊区,夜晚常能听到狼的嚎叫。后来母亲告诉我,每次晚上上厕所都是胆战心惊的。本想趁着带孩子的机会,能让母亲多见识一些外面的世界,没承想倒让母亲担惊受怕了几个月。
    我十九岁时离开家乡参军入伍,复原后又在兰州工作。每次有机会回到家里,都能充分享受到家庭的温暖和浓浓的母爱。最让我难忘的是每次返回时父母亲和姊妹们的恋恋不舍。那时候火车车速慢,从商丘到兰州需要两天一夜的时间。每次离家前,母亲总是早早地和好面,为我烙上几张葱花油饼。那油饼软乎乎,香喷喷的,足够我吃上一路。后来,我也曾按照母亲的做法放好调料,但总也做不出那种葱花饼的味道!多年以后我才慢慢的体会到 ,那是融化在心里的味道,那是娘的味道!那是一生一世都难以忘掉的味道!
    出殡是在停灵的第五天进行!天空依然下着紧一阵慢一阵的雨点。按照老辈人的说法,出殡时下雨是好兆头,体现了天地同悲,也是神灵对逝者的庇佑,预示着家族后代将受到神灵的庇佑和保护,家族子孙繁荣昌盛。
    排列在大门口的花圈,散发着庄严肃穆和悲伤的气氛。村道的两旁站满了乡亲们,他们也在为母亲送行。礼炮鸣响了十二下,一声高亢悲凉的唢呐声,拉开了送别母亲的盛大仪式。唢呐声声直冲云天,如泣如诉,余音袅袅 ,悲痛的旋律催人泪下,表达着不尽哀思,承载着对逝者的敬意和缅怀。上午11时,母亲的棺木装上了灵车。一时间鞭炮齐鸣,礼炮震天,唢呐呜咽,哭声一片。今日一别,天人相隔,便是永别!感情的闸门再也关不住了,我们哀痛欲绝,在满地的泥水中,向着母亲的灵车深情的跪拜,跪拜,叩头,叩头……天堂没有痛苦,愿母亲一路走好!
   送走母亲的当晚,雨也停了,风也住了,云开雾散。当天是阴历的九月十六日,天空中竟然升起了圆圆的月亮。撤去了灵棚,院子里显得分外的清净,更加显得有些悲凉。月光下,我站在老宅的院子里,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迄今为止的半个多世纪以来,这个院子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在这所院子里,举办过三次送别亲人的丧礼。分别是农历1971年正月13日、2011年12月19日、2024年9月16日。先后送走了奶奶、父亲和母亲。在这所院子里,也孕育和诞生了新的生命。这院子见证着家庭的兴盛变化,欢声笑语和悲欢离合。承载着几代人奋斗的艰辛和希望。我和弟弟妹妹们都出生在这所院子里,只不过那时的老屋是茅草房。时代的变迁 ,后来父亲又两次翻盖了老屋,增加了东西两处侧房。2011年冬父亲去世后 ,老屋已是摇摇欲坠。弟弟张罗着出钱出力,在姊妹们共同努力下,扒掉了东西侧房和堂屋的屋顶,重新盖起了砖瓦房。
    夜已经深了,悲痛的心情难以平静,我仍然没有睡意。回顾四周,院子里房子变了但格局没变。我在这老宅生活了十八年。这里每一寸地面上都曾经留下过我的脚印,承载着我童年的欢乐与梦想,青年时期的奋斗与彷徨。记忆的大门不断地被打开。
    是的,在大门的右侧,在我的记忆里哪里一直是个小菜园子。秋天里高粱收获了之后,家里分到的高粱秸就会在小菜园里搭成个庵子。到了晚上,胡同里的孩子们就会聚集在我家的门口,抽出几棵高粱杆当枪,玩起骑马打仗的游戏。有时候玩起捉迷藏来,那庵子就是我藏起来的最好地方。只要你不主动暴露,就很难被找到。记得有一次我藏在庵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伙伴们都回家了,我竟浑然不觉。直到奶奶呼唤我睡觉,我才从庵子里钻出来。现在想想,那时候大概也只有六七岁吧!正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龄。
    记忆里也有让人伤心和唏嘘的往事。胡同里有个比我大五六岁的男孩,因为要我的琉璃球我不给,惹恼了他,他把我领到村外打了一顿。父亲一直教育我们不能给别人打架,因为我们家族单门独户没人撑腰,所以即便挨了打也不敢给家长说,只有忍气吞声,心里那个委屈实在是无处诉说。它曾让我感受到生命中孤立无援的痛苦,也曾让我丢失了许多奋斗的锐气和果敢。这种耿耿于怀的情绪一直伴随我长大……长大后我也渐渐明白,这些都不能怪罪老实本分勤劳善良的老父亲。都是因为农村中受宗族势力的影响太深,父亲没有能力与他们抗衡,不惹事或许是对子女的最好的保护吧!   
    月亮又躲进了云层,院子里又暗淡了许多。现在,弟弟妹妹们也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家。随着老人的离世 ,或许这院子会越来越清净,越寂寞。过往的一切或许会将成为家族的历史。
    母亲的丧事办完,我和女儿就要回兰州了。弟弟、弟妹前来送站。望着已是两鬓斑白的他们,一幕幕的往事涌上心头。一股感情的波涛,猝然间打湿了我的眼眶。郑州、洛阳、西安,列车一路奔向西北,踏上归途,离家乡离亲人们渐渐远去。
    高速列车车窗外的大地像是一个巨大的陀螺,不停的旋转。我的思绪也难以安静下来。我忽然想起了弘一法师曾经说过,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是这样吗?我在问自己!如今父母都已经在天堂安息了!天堂没有痛苦,我再也不用牵挂他们的身体健康状况了。对于漂泊在外的我来说,难道真的会忘记来处,只剩归途吗?
    为什么一看到那些父母的旧照片,那些他们曾经用过的物件,都会触景生情,潸然泪下;为什么一想到老屋,一想到和姊妹们生活在一起的情形,就会泪眼朦胧;为什么一听到故乡的地名,故乡的人和事,就会怦然心动!啊!那些如山似水刻骨铭心,说不完道不尽的父母之恩,父母之爱,那些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的同胞亲情,那些饱含笑声和眼泪,温馨和甜美的老屋往事,这些怎么可能会忘记!在寂静里,思念之情会绵绵不断慢慢流出,在不经意的日子里,在关连到亲人的某个瞬间,会突然被汹涌而至的感情浪潮所淹没。有归途就有来处!因为来处早已在心灵中最柔软的地方扎根。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会愈加清晰,愈加永恒!他们会与生命同在!
   愿天堂的先人们幸福无恙,愿他们的在天之灵庇佑后代,荫泽子孙!
    生命就是如此,生生不息,代代相传!父母不在了,但根还在,家还在,亲情还在,思念还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2024.10.27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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