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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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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玉梅
1944-04-11 ~ 2003-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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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永逝的母亲
永远的纪念  2017/9/5 9:08:00  浏览:308

我 那 永 逝 的 母 亲
 
陈桂芳

上午闲来无事,便找本书随意看看。可翻着翻着,一句“伤情处,高楼望断,灯火已黄昏”跳了进来,它倏地刺痛了我的眼。泪,早已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伤情处,伤情啊!我不由得又想起了我那离开将近八年的母亲……



记忆中的母亲漂亮泼辣,聪明能干,有胆有识。
解放前的外祖母家里比较富裕,漂亮的母亲在家里也算是一个娇娇小姐。可是嫁给父亲后,身上全然没有半点娇小姐的影子,不仅家里被母亲收拾得整整齐齐
,我们兄妹四个整天还被母亲打扮得漂漂亮亮。
母亲很能干,特别能吃苦。爸爸常年在外做工,年幼的我们也帮不了多少忙,因此里里外外全靠母亲一双手。那时,生产队是按工分的多少来分粮食的。我们家只有母亲一人出工,每次分粮总是最少,但母亲却从没让我们有过饥饿的记忆。生产责任制后,村里有个别人认为母亲一个女人家带着四个孩子是不可能完成那些只有男人们才能干好的农活的,等着准备看笑话。没想到,家里的责任田硬是被从没摸过犁耙的母亲带着孩子们搞定了,我们家的粮食居然还获得了大丰收,让那想看笑话的人都不得不佩服。
母亲虽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但她的品位和眼光却是很多城里人都比不上的。她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无论走到哪里,都让人觉得不俗。
母亲从没学过裁缝,但她特别的心灵手巧,做得一手漂亮的女红。我们全家人的衣服、鞋袜全是母亲一手缝制。六七十年代的农村,一般家庭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有钱办穿的了。但记忆中,我们四兄妹不仅穿得暖和,还很时尚。邻居家的孩子在冬天都很少穿袜子,可我们不仅穿袜子,还戴毛线帽子;夏天,我和妹妹居然还穿裙子!母亲用那些碎格子布给我们姐妹俩做了几条漂亮的裙子,我们穿着裙子上学、扯猪草,看着同伴们那羡慕得要死的眼光,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多臭美了!
这还不算,我们穿的鞋子那才真叫一个精致。母亲做的布鞋有模有样,针脚均匀,里面空阔,暖和舒适。每逢我们穿着母亲做的布鞋出去,熟识的不熟的婶婶们赞不绝口,总要脱下我们的鞋子描样。
母亲是个热心肠,性格豪爽泼辣。解放前贫苦孩子读书的不多,母亲有幸读了几年书,见识胆略比一般人要高。因此,村里人一般有事总爱找她商量、拿主意。母亲呢,总是有求必应,每次都能给别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母亲有一手好厨艺,能把贫苦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虽说老爸在外做工,收入其实低得可怜。但母亲总是能把最普通的青菜煮出别样的滋味来。记得小时候,每年的正月母亲总要请族中的长辈们来家里吃饭;亲的、堂属的姑姑们回来拜年,第一餐饭总是在我们家吃。母亲煮的菜让大家吃得满嘴留香,赞不绝口,心里只盼着下一个正月早点到来。更绝的是九十年代老爸曾经在一个工地上帮忙,母亲去给工人们煮了一段时间的饭菜,那些人一个个吃得背圆腰粗,体重急剧上升;吃饭的人数从原来的三五个到后来的二十多个,领导来检查工作居然再也不肯去下馆子,搞得周边的饭店都有意见了。惭愧的是,被父母宠坏的我们除了小妹现在能做出几个像样的菜外,其余三人的厨艺实在上不了台面。
母亲对孩子很宠爱,但绝对不溺爱。奶奶有点重男轻女,但父母对我们四兄妹绝对是一视同仁的。记得我的女同伴中有一些人读了小学就再没读书,回家挣工分了,可母亲从没有过要我们去挣工分的念头,以至于别人都会插秧打谷能挣四五分工一天了,我们却什么也不会一分工也挣不了。八0年,我小学毕业,以第一名的成绩升入乡中学。第二年,母亲和父亲商量居然要把我送到当时教学质量很不错但离家二十多里路的区中学去读书。尽管我在当时的插班考试中也顺利考了个第一,但从没离过家的我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去。原学校死活不肯放,老爸做工作我又不愿去,母亲的泼辣劲就上来了,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最后,我虽满腹委屈的服从了,但很不安心,总时不时的吵着要回原校读书,直到那一个周末的下午。
又是周末了,我的心早已飞到了家,虽然要步行二十多里路,但心里却没有半点怯意。走出校门,正碰上赶集,我和同伴兴奋得东看西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突然,我在路边的人群里瞟见了母亲。母亲正蹲坐在路旁,身边摆着一个袋子,似乎是在卖什么东西。那一刻,我的心忽然很痛,鼻子陡地一酸。我快步走到母亲身边,母亲颇感意外,连忙收好袋子,给我和同伴买了一点零食,带着我们一起往家里赶。一路上,母亲仔细地询问着我的学习、生活情况,我第一次认真的回答了。我一直以为,家里的经济条件很好,却不知道原来是坚强的爸妈将所有的风雨挡在了门外。自此,我再没说过要回原校读书的话,安安心心学习了。
八三年,我以优异的成绩顺利考上中专;第二年,哥哥考上大学;两年后,弟弟又考出去了。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方圆十里。不再年轻的母亲心里跟喝了蜜糖似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儿女们渐渐长大,母亲慢慢变老了。
看着出落得越来越标致的女儿和不时上门说媒的人,母亲心里既喜又忧。为了婚事,我第一次和母亲闹僵了。
我找的是一个普通的老师,母亲当时坚决不同意。对男方的人品母亲没说啥,可就是不准已做老师的女儿再找一个当老师的。母亲的理由很简单,当老师太清贫,怕女儿受苦。看着昔日听话的乖乖女,今天竟然不听自己的劝告,母亲为此气得大病一场,并以不准我回家来相要挟。
世上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孩子过上幸福的生活?一辈子在农村辛勤劳作、疼爱孩子的母亲更是如此。想当初,母亲嫁过来时本来在村里教“娃娃书”,就是因为挣不了工分,养活不了孩子,才把书让给二叔教。现在,女儿好不容易跳出农门,却反过来找了一个家在农村、且家庭条件比自己还要略差的“臭老九”,况且当时老师的工资只有二三十元一月,这怎不让她担心女儿日后的生活?只是当时的我完全不了解母亲的苦衷。
看我态度坚决,母亲心软了,妥协了。母亲说:“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以后过得不好,不准回来哭!”尽管心里有气,母亲还是认真周到的为女儿置办了嫁妆,让女儿风风光光的出嫁。
没想到结婚后的第一个月,我们就无钱买菜了,我只好回家找母亲要钱。母亲二话没说,连忙拿出二百元钱给我。那一刻,我心头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诉说,只任凭那不争气的眼泪肆意地流淌。母亲没有抱怨、责怪我半个字,反而安慰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回家告诉他们。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爱。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婚后,母亲对这个善良老实、吃苦耐劳、有孝心、有爱心的女婿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待他像儿子一样。见我们经济一般,她会经常给我们送些米啊、菜啊、油啊什么的,甚至女婿几件像样的衣服都是母亲置办的。我老公和母亲也很合得来,每次去我家总是特别高兴,有一手不错厨艺的老公经常勤快的帮母亲打下手,向母亲讨教。记得有一年拜年,我们从正月初二一直住到十五,居然没有丝毫的倦意。
女儿出生了,做奶奶的母亲喜得合不拢嘴。女儿吃的穿的用的,早已被能干的母亲准备得停停当当。对这个小生命,母亲倾注了很多的心血,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相处日久,老公对母亲的敬意也越来越深。他对我说:“父母太能干了,把你们都惯坏了;母亲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我们要多体谅她。”是的,我这个做女儿的又何尝不知啊!每年暑假,我们都会回去帮家里搞“双抢”,有时把范家的弟弟都带去。尽管又晒又累,很少搞过重体力劳动的我却能坚持下来,不为别的,只想减轻母亲一点点负担。


2002年下学期,我调往县一中担任班主任。当时老公在乡下工作,孩子正读初三,我每天五点半起床,需要走近五里路到校,中午还要回家给孩子做饭,晚上等学生就寝后回到家里已是十点半了。我吃不消,连忙打电话要母亲来帮忙。母亲接到电话,当天就赶到了我家。从此,我就再也不用心挂两头,来回奔波了。
灾难总是藏在幸福后。
十月份,母亲觉得腰椎疼痛难忍,小妹陪着她去医院做CT,检查的结果却让我们不敢相信。老公和爸爸、小妹一起带着母亲去湘雅医院复诊,结果仍然是——脊髓癌晚期。
听到这个消息,我如雷轰顶,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如此善良的母亲怎么会患上这种不治之症啊!命运,真的是太无情了。想到一生操劳的母亲,现在时日无多,我急得在办公室天天以泪洗面,我甚至在菩萨面前起誓:愿用我十年的生命来换取母亲的健康!
母亲是走着去湘雅的,回来时却只能坐在轮椅上了。看着轮椅上的母亲,我心如刀绞,泪水汹涌而出。母亲见状,却反而安慰我们说,医生告诉她只是脊髓发炎,现在回来消炎,明年五月份去动手术。听到这话,我们更加伤心欲绝。
要过年了,老公提出把爸妈接到我们家里来。母亲非常乐意,我从内心里感激他这个做女婿的。除夕之夜,看着我们没有往常那么开心的打闹、欢笑,母亲一再安慰我们,要我们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对母亲封锁了消息,但我相信母亲绝对心知肚明。我们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瞒得过精明的母亲呢?母亲很配合治疗,每天仍然很乐观地安慰我们。
五月一号,我们给母亲过了60岁的生日。宴会上,母亲坚持要发言,她把最诚的谢意和最深的祝福送给所有的来宾。看着母亲,听着她说的话,我本想走上前大声祝福母亲生日快乐,可肆虐的泪水使得我只好躲到人群后。那顿饭,亲朋好友都是含着眼泪吃完的。
六月份,学生毕业了,我接替了爸爸呆在家里全身心的护理母亲。为此,做事不太能干的我学会了打针、按摩。瘫痪在床的母亲仍然特爱洁净,我每天细心地给她擦身子,洗头发,按摩全身。看着最亲的人忍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想着母亲的生命正一点一点的消逝,我心痛不已,欲哭无泪。可坚强的母亲却很少在我们面前发出一丝痛苦的叫唤。
七月二十号,当我给母亲擦洗完毕后,母亲拉我坐下,对我说:孩子,妈妈虽然不想走,但没办法;我已经很知足了,你们要好好活下去,忘记该忘记的事,原谅可以原谅的人;马上把妈妈送回老家去吧。
八月一号凌晨五点,躺在我怀中的母亲最后留恋的看了我一眼,眼角流出一滴泪水,很不情愿的闭上了眼睛……
一生操劳没享半点福的母亲就这样走了,那个聪明能干、坚强的母亲就这样走了,那个永远爱我们的母亲就这样走了……怀中的母亲慢慢地变冷、变硬,我的内心也渐由空虚至悲凉,乃至滴水成冰,我感觉有一双手正在把我的生命一丝、一丝的抽去……

还有整整十七天,便是母亲离去八周年的忌日。八年里,虽然我时时想起母亲,可母亲却从没有走进我的梦里来;八年里,我不愿再踏进老家一步,就怕睹物思人,情难以堪!
母亲,请原谅您的女儿,今天才用笨拙的笔写出这篇迟到的祭文。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父亲和自己,好好活着的。愿母亲在九泉之下安息!
 
 201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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