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带着病痛的身躯走了,在2012年的一个阴霾满天的凌晨,当我还在睡梦之时,梦里亦有不祥之征。多年的病痛,特别是近三年的剧烈疼痛,让您吃不下,坐不得,睡不香,走不了,要生存就必须使用治疗仪、止疼药,必须缠石膏带,各种药丸数都数不清、说也说不完,以药当饭,疼不堪忍,一直在过着度日如年、生不如死的煎熬日子。您也曾有过结束自己生命的想法,只是苦于家人特别是我的规劝,您成全了我们的意愿,却独自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啊,让您受罪了,请恕孩儿不孝。原谅我,父亲。
父亲,您带着子女太多的遗憾走了。我本希望自己能够满足您更多的要求,但是我没有做到:不曾让您在有生之年乘过一次飞机,不曾请您到中国的最南端去看看天涯海角,不曾请您到中国的东三省看看冰冻的松花江。。。。。。
父亲,您带着一生的苦难走了。6岁丧母,16岁失父,一生只读过三个半年书,肩负了长兄当父的使命,完成了姑姑出嫁、叔叔成家的任务,也承担了我们一家7口养家糊口的职责,更有甚者,长期背负四类分子的恶誉,承受着常人不能承受的苦难和非人的待遇。多少年,不曾吃过一口好的,不曾被人重视过,默默地承受这一切;多少年,起早贪黑,犁上赶到耙上,恨不得一个小时当成两个小时用,正常时间记工分,别人休息的时间去栽田割谷;多少年,想尽办法去赚钱为我们兄弟姐妹交学费,晚上睡在池塘的渔船上,早上挑着豆腐担在村里村外叫卖,白天挑着空心糖泡四处贩卖,同时还开小卖部来接济生活,只要是在法律的许可下您能够想到和做到的方法,您和母亲都想尽办法去赚钱送我们上学。到了晚年,本可以安度,却又痨疾发作,疾病缠身,痛疼不已,不堪忍受。古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真不知道上天对您的公道在哪里?
父亲,您带着对子女的叮咛走了。尽管您走时不曾开口,在内心里,我们都知道您的叮咛与嘱咐。从记事起,您就教育我们,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不管当时家境多么贫寒,您都会咬紧牙关供我们读书,只要我们愿意去读。还记得,每年报名时一张张破旧的零钱,其中凝聚着您和家人的多少辛酸汗水和无限期待。只是当时年少无知,很多时候也只是履行报名手续而已,不曾掂量其中的分量。在读书的问题上,我有两回是顶撞了您的,一次是初中升高中时,母亲和您要我上中专——蒲圻师范,我没有顺从,您还专门到车埠中学问二哥的班主任石老师,最后才勉强同意的;还有一次就是,我本科毕业保送上研究生,您和母亲的意思是可能到的政府部门都是的单位,家中没有钱再供养了,还是工作的好,而我为了自己所谓的理想,还是坚持上了研究生。回忆这两次经历,我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也无法感到自豪,我想这就是一种人生的经历吧,我是一个不太听话的孩子,请您原谅。在读书之外,您给予我们最多的就是做人道理的教育了。忍字高、忍字高,忍字头上一把刀,至今还萦绕在耳边。其实,我读书的原始冲动之一就是小时候有些人(包括我们的亲戚)对您和家庭的欺负,就是想报仇。对于他们的打击和嘲讽,您都是采取隐忍的方式,甚至作为一种生活的常态。我当时对您没有怨言,只是觉得这些人太可恶了,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厉害。现在看来,尽管幼稚,却也成就了一个无知少年无畏的奋斗,改变自己的命运,却也是歪打正着了。当然,这里面也有您和母亲善良的教育,才不至让我走上另外一些极端的道路上去。在外多年,我吃的苦头,其实很多就是源于容易激动和冲动,而不是你教诲的隐忍,并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直到几年前,我看到了一些关于研究个性的资料,加上对比自己的生活经历,才开始意识到我走了很久很长的弯路,其实性格只是对个人行为习惯方式的集中反映,实质是行为方式,是一种习惯,表现形式被社会理解为个性而已,从这个角度来看,个性是完全可以改变的。有道是,优秀是一种习惯,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您的经历和阅历无法让您可以这样解释给我们听,您只是用最朴素的语言表达了这个终极道理,而我也就是应付而已,听听而已,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时至今日我的确意识到了自己当年的幼稚和可笑。父亲,记得有一次我跟您开玩笑,您一辈子教育我们的就是《增广贤文》里面的内容,而且只有三分之一的内容,您要是早些年背了《论语》,那该多好哇,古语道,半部论语治天下,那我们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您不要当真,以您的经历能够背下增广贤文并适时传教给我们已经是我们的幸运了。感谢您,父亲。
父亲,那边好吗?天堂有没有车来车往?天堂里还有没有病痛苦楚?您还习惯吗?您见到了爷爷奶奶和祖宗们吗?他们都对您还好吧?
父亲,您走好吧。不用惦记这个家,我们都长大了,母亲的养老不是问题,家庭的和睦也不是问题,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再说也都各自有自己的小家,无欲则无求,无望则无怨,各自尽心尽力就够了。
父亲,您真的走了吗?
我心永存
思念您的儿子:湖儿
2012.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