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年的五月,青海湖边的天气还是有点儿冷,几天前的一个夜里,湖边的寒风卷着雪花从窗子钻进来,落在我的被子上薄薄的一层。
这是一个星期天,阴沉的天上毛毛细雨飘飘洒洒,一出屋门就能尝到寒气直往脖子里灌的滋味,辛苦劳动了六天的学徒工们因为气侯的原因,也都没有到远处去玩。忽然有人在院子里大声地喊着;有车来了!大家都从宿舍里跑了出来,只见那一望无际的连着天边的草原上,那条通往我们住地的土路上,开来了一辆卡车。一会儿卡车就开进了院子,原来是参加劳动的孩子们的家长,坐着车看望孩子们来了。大家都急切地寻找着自己的亲人,我也挤在人群中睁大了期盼的眼睛。一会儿落寞的感觉就涌满了我的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家人没有来?看着别人欢欢喜喜地与亲人团聚的景象,我端了一个盆子,躲到一个没有人的空房子里刷鞋子去了。一边刷一边忍不住心底的难过掉下了眼泪。过了很久,大概下午三点多了,听见外边有人喊我,我只好答应了一声从空房子里出来了。想也不敢想,居然是妈妈和妹妹来了,只见她俩的头发被雨水淋的湿漉漉的,身上的衣服也都湿了,大家把妈妈和妹妹拥进了宿舍里,让她俩脱下湿衣裳坐在床上盖着被子,宿舍里的同事们都围在她们的周围,就连有的男同事也跑过来看望她们俩。那一天妈妈和妹妹徒步从乙区走到青海湖来看我的事儿震动了大家,几乎每个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就是几十年后,有时我们在海湖工地的同事们相遇,还会有人提起这件往事,可见当时妈妈和妹妹的举动对我们这些初出家门的孩子们是多么的暖人啊!
原 来那一天,妈妈和妹妹晚了一步,没有赶上开往海湖工地的汽车。妈妈准备了给我换洗的床单,妹妹还带上了她舍不得吃积攒下来的几个苹果。没想到汽车已经走了,她俩就决定走来看我,可是乙区离我们在海湖边的工地有多远,她们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只想着总能走到的,就上路了。开始她俩是沿着汽车的轱辘印走的,走着走着,一路上连个人影也看不见了,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茫茫的草原,到底还要走多远啊?她俩的心底也有点隐隐的不安,这时碰到了一个放羊的牧民,她们就鼓起勇气向他问路,这个牧民告诉她俩,从边上的一条小路绕过去要近一些。她俩就满怀希望地拐上了小路。走着走着小路也没有了,不知该往哪边走了?这时天上下起了小雨,她俩想找个避雨的地方先躲一躲,望望四周都是茫茫的草原,连一颗树也没有,哪有避雨的地方啊?只好顶着细雨继续走吧,在一块坡地的角落他们看见那里有一个洞,就想进去先躲一躲雨,刚进去一看就发现洞里有牲畜的粪便,谁知道是牛羊的还是野狼的?吓得她俩急忙离开了那里继续往前走。走啊,走啊,距离在她们的脚下一步步缩短,走了好几个小时,总算没有走错,找到了我们的住地。现在从地图上找,乙区到海湖边的直线距离不到三十公里,可是顶着那嗖嗖冷风飘飘细雨走上这么远的路,是什么滋味啊?那一年妈妈三十九岁,妹妹十二岁。后来妈妈告诉我,妹妹回去以后,她的脚趾甲都紫了……。
幸福是一种感觉,虽然它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是就像暖流一样,流进我们的血管 ,流遍我们的全身,这一个幸福的星期天 ,四十多年过去了,乃常常萦绕在我的眼前,仿佛不是往事,就发生在昨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