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菲菲于11月20日凌晨1：18离开我们，到了---她是虔诚的基督徒---所以是到了上帝的身边。昨天，11月24日，亲人朋友和她教会里的兄弟姐妹最后送别了她。
菲菲是个非常美好的女孩。倒不是因为她离去了所以这样说，而是她确实如此。菲菲在大学里是校花，那是她的美丽；她任职学生会，那是她的能干；她与南京其它三所大学的学生会主席一起被称为金陵四钗，那是她的名气；她学的机械，可在UCSB只用一年时间就拿下了计算机的硕士文凭，那是她的拼劲（我LG电子计算机工程系出生，选修计算机课程时为写程序常常熬通宵，所以我能深刻体会她的努力）；她毕业后因为经济衰退的原因一时找不到理想的工作，然而五年后，其实已是生病后，成为了思科的一名软件工程师，那是她的执着；我们这一群从UCSB来到湾区的10家朋友里，菲菲年龄最小，而且小不少，但她却和我们个个关系亲密，那是她的善解人意，通达事理。
和菲菲相处中留下了许多遗憾。她是我女儿的干妈，我们也谈得来，互相欣赏，可走得却并不勤，电话来往也有一搭没一搭。远啊，忙啊，她的病啊，治疗啊，···这样那样的原因、顾虑一大堆。
我一直想为她办个西式早餐，典雅的桌布、配饰，精美的餐具，漂亮的食物，我确定，她会非常喜欢。也想为她半个茶道聚会，精致可口的茶点，小巧可爱的茶具，香浓醇厚的普洱，我同样确定她会喜欢。
可是这为她的计划都不可能了。难忘的是和她最后的三次见面。
菲菲十月底因为吐血住进医院。常去看她的朋友说她无力，昏睡的时候比较多。
我11月4号上午去看她，四楼癌症病区的护士对我说，她在睡觉，最近她一直在睡觉。我说没关系，我就看她睡觉好了。我走到她的病室门口，门开着，环形布帘把里面挡住。我掀开帘子，悄悄把头探进去。
我看见了她的微笑。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我，那熟悉的淡淡的微笑环绕了我，平静怡和，温暖着整间病室。我即刻放松下来，快乐起来。她父母都在，我们如同往日一样聊天，她问了我好几次我父亲的身体情况。然后我们在走廊上绕了两圈。离开时我握住她的手，不愿松开，她反握住我的手，微笑着说那么远的路，开车小心。
回去的路上我很快乐，想着她妈妈说的话，我的探望让她很高兴，说了很多话，还走了两圈。当天晚上嘟嘎游泳时，我绕公园快走，走着走着走出了一首诗，回家赶快写下来，又用了几天配上图，其中一半是我这次在云南拍的照片，然后拿到专业店打印出来装订成册。这几天我其实一直都很快乐，拿着诗册回到车上，打开翻阅时眼泪却突然涌了出来。
第二个星期三，我去看她，带着我的诗。
她还是坐在椅子上，还是笑，一看见我就说，你上次带来的饼干，他们都说好吃呢。这就是她，总能润物细无声地让你快乐。她妈妈在帮她按摩。我接替了过来，开着玩笑，瞧，我是不是很专业。她的腹水已经很厉害，帮她敲背时只能在正中，稍微靠边一点都疼。
然后我把册子从纸袋里拿出来，递给她，不好意思地说，嗯，写了首诗给你，别笑话啊。她翻看着，我看她辛苦，拿过来说，还是我念给你听吧。
我们头挨头，我念，她看图片。念完了，一阵寂静。我正疑惑，就听见她的笑声，她说，哇，诗坛新秀，一个年轻的诗人诞生了。她的眼睛笑得弯弯的，闪着调侃逗乐的波光。我的一丝忐忑一扫而光，也笑起来。我说，不许打击批评，这是新秀的第一首诗。她还是笑着，认真地说，写得真好。真的，写得真好。谢谢你。
我们聊天，在走廊上走了一圈。碰到打扫卫生的机器人，这家伙几乎和我一样高大，停下等我们通过，并且自言自语提醒我们它的下一步行动。菲菲看我惊奇无比，也来了兴致，她耐心解释着，我们又拿这家伙大开玩笑。
然而，不像上一个星期，这次她没精力说太多，但却始终微笑，和这十几年的每一次见面一样。我走前，她按手边的呼叫按钮请护士加止痛药，护士却十多分钟后才来。她微笑着告诉护士她要什么，然后又笑着解释，本来没觉得怎么疼，可护士老不来，就觉得疼得受不了了，心理作用吧，心里暗示好厉害啊。
我在她旁边，握住她的手，说不出话来。
那是怎样一个外柔内刚，宽容淡然，聪明洞察，宽厚体贴的人啊，······总是那么的微笑着，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她的两个护士就曾跪在她的床前为她祈祷。有腹水后，她告诉妈妈，妈妈，要有思想准备了。她问医生，是不是不到两个月了。
再下一个星期五我去看她，那天没料到孩子们放假不上学，我犹豫着要不要等到第二天星期六先生在家看孩子时我再去。幸亏没等，我母亲过来帮忙，我去了医院。她已经昏睡不醒了。那天我一直待到下午四点，离开时握着她的手，温暖而柔和。
她于那天夜里离开了。
她先生电邮通知我们葬礼时间，引用了一段圣经的话，我觉得非常贴切。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就是按着公义审判的主到了那日要赐给我的。不但赐给我，也赐给凡爱慕他显现的人。”
“I have fought the good fight, I have finished the race, I have kept the faith.Now there is in store for me the crown of righteousness, which the Lord, the righteous Judge, will award to me on that day--and not only to me, but also to all who have longed for his appearing。”
就如歌里所唱：再见，朋友，这不是结束，我们只是走向更高更远。
我确实相信，死亡不是终结，它只是另一段路程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