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腊梅开花的时节，北京的院子里，不经意时，几株腊梅唏哩哗啦就开了苞，从旁边经过的时候，香气就会扑过来闹，驻足细品，她又跑了，只好把鼻子抵着花朵嗅。
   想起了爸爸。想起了爸爸的后院。想起了爸爸的腊梅花。
   结婚后一直叫岳父爸爸，没什么违和感，但写成文字还是些许犹豫，不过…，爸，我还是这样叫你吧。
    爸住在公寓楼的底层，有一个后院，是他退休后爱呆的地方。爸爱干净，总见他擦桌子，扫后院，扫那些楼上有意无意掉落的东西和花草落叶。印象中小院总是那么乱，是那些乱乱的叫植物的东西搞乱了院子。小小的院子被爸爸胡乱栽种着胡乱的植物；胡乱的香椿、胡乱的木香、胡乱的枸杞、月季、三七、铁树，还有一棵据说能驱蚊避虫的胡乱的花椒树；当然还有一棵，胡乱的腊梅。    
    说胡乱，不是爸不去管理，而是他管理的太用力，因为用力，所以才胡乱。
    为了他那些千方百计收集来的辛苦栽种的植物，爸配备了专业的花铲，修枝花剪，浇花壶，总是不分上午下午，不分天晴天阴地修枝浇水，搭架移栽。怎样修枝，何时浇水，大约也是由着自己的作息时间来。比如午休过后，遛弯归来，饭前等待的时间，就拿着花剪卡嚓一通，抄起花壶去饮那些植物。
  爸喜欢自己的园艺成果：几株插活的月季，当吃的香椿芽，飘香的腊梅，怒放的木香…都是我们看望他时的话题。台湾二舅来时，一大家子忙着说话，爸爸此时插进来，拿出一瓶枸杞泡酒让二舅带走，说枸杞是自产的，邀二舅去院子里看枸杞，害得妈妈翻他白眼。
    那些胡乱的植物中，爸爸好像最疼爱那棵腊梅。腊梅居院子最重要的中间位置，自然带着些骄傲。花期，爸总会插几瓶梅枝，摆放在桌上、窗台，我们回家的时候，香气会和爸的笑声一起出来迎接。爸也会专门为我们折几枝，带走花香。后来爸爸走了，腊梅还在，每年还会花开，只是枝条比爸爸在时更胡乱了些，独香气依然。花开时节，妻子有时会想起，说腊梅该开了，就回老屋折几枝回家，于是又会有数日的腊梅香味陪伴，直到花朵干褐。但后来妻子去折梅的时候似乎越来越少，不知是否因为岁月会把人磨得粗粝，对生活不再敏感，还是对季节的反应慢了，想到花时，花已谢了。
   老屋还在，腊梅还开，只是没有了爸爸。
   爸走了几年了，妈妈平静地和我们一起过着日子，看不出有什么悲伤或不悲伤，看不出有什么忘记或思念；只是隔一段时间就会回老屋一次，说，后院的花该整整了…
   爸去世后，妻子在网上建了一个纪念堂，献花留言，寄托哀思。想问问妻，如果那灵堂还在，清明能去放上几支蜡梅么？别忘了也替我放上一支，那种蜡黄色的，花苞紧的，能开的时间长些。千万别忘了啊，因为日子就像腊梅的香味，跑出去，就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