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立行走的水

人民日报老记者刘衡1月11日凌晨突发脑溢血，送朝阳医院抢救，昏迷27天，终因心、肺、肾衰竭，于2月7日下午4时逝世。世上有些人躯体进入死亡状态的时候，灵魂是可以逃逸的。这位一生为自己的信念苦苦抗争，被称为“顽固右派”的人，悄悄地，安静地离开了。

未悔人生虽九死，独留史笔待千秋。斯人已逝，却留下道不尽的故事。

在全国划成“右派分子”的千千万万人们中间，始终不承认自己是“右派”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而刘衡就是其中一位。就算被活埋，就算被无情残酷地批斗，就算“众叛亲离”，她始终如一，真实地面对自己，诚恳对面对党和人民，说真话，哪怕粉身碎骨浑不怕。

刘衡曾这样总结她的一生：青年时期，人们叫我“傻大姐”，中年，成了“顽固右派”，到了晚年，有人说我是“老天真。因为我的一生有太多太多的“没想到”，又忍不住要“傻傻地说。”刘衡的“傻”，正是这个时代，时下传媒最缺乏的。浮华的年代，都市人都太聪明了。聪明得只在新闻上报喜不报忧，聪明得只报道领导的“风光伟绩”，聪明得会在牛奶里下三聚氰胺，在鸭蛋里下苏丹红；聪明得让孔方兄来掩盖矿难中生命的真相。

记者，就是一个记录现实真相的人。历史可以改，真相却永远存在。所以记者只有肩负起如此神圣的使命，才不辜负“无冕之王”的光荣称谓。然而，各位新闻工作者抚心自问，是否能够面对自己的良心。也许有人觉得面对的风险太大了，青春，待遇，冷宫，身心的煎熬折磨……太多的沉重压倒了最初的信仰，真理敌不过现实的残酷。因噎废食，是个人的悲哀，也是时代的悲哀。所以我们才会如此怀念刘衡，因为如此稀缺。

面对强势，她有更强的精神和意志；面对大众，她有敏感的心和传神的笔；劫波历尽襟怀阔，时写新篇激后尘。

刘衡生命里留下了最后的一首诗，也是她作为一个勇士直面人生最真挚的独白：我是一块瀑布, 有着奔腾的水势。我要流,我要响, 谁也阻挡不住。不是我天生性格如此, 是革命锻炼了我的意志。反右派给了我悬崖陡坡, 给了我险滩巨石。我没法做温柔平静的湖水, 又不愿一天天干枯, 我生命的长河要流, 一泻而成瀑布。

当无法保证国有国格，报有报格的时候，守着人有人格是一个记者良心最后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