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7日下午4时,人民日报鄂州籍高级记者刘衡去世。刘衡走了,似乎走回了家乡。在家乡人的心中,随时可以找到她的影子。本报特邀请相关人士讲述心中的刘衡,以此纪念这位新闻老前辈。
记者李洪江整理
60岁时第一次回家乡采访
讲述:夏金明(鄂州日报高级记者)
29年前的一个夏天,华容通讯报道组(那时我在此工作)来了位衣着简朴、满头华发、步履维艰的女客人。
“你找谁?有么事?”我问。
“我是人民日报记者……”,“你就是刘衡?”我还未等她把话说完就抢话了,“县委宣传部打电话通知我了,说你要来,这般打扮,真不相信是来自北京的记者。”
刘衡那年刚60岁。是错划为右派21年后恢复记者工作第一次采访,也是她自4岁离开家乡———鄂城55年后第一次回家乡采访。
我已帮她安排了住宿,得知我的家就在附近,她硬是退掉了舒适的宾馆,执意住进我那简陋的单位宿舍,说这样公私都兼顾了,联系工作更方便。
我们采写华容农科所单双双观云测天的事迹。从单位到农科所,有1.5公里路距,这对我们健康人来说,真的算不了什么,可是对这位曾住过牛栏,双腿患有严重风湿关节炎的老人来说,就不是件容易事情了。我找来一辆手扶拖拉机,左劝右劝要她坐,她就是不肯,说,这点困难算什么,克服克服就过去了,不要因为我去耽误别人,这不好。
我非常敬佩眼前这位从延安就搞这行的新闻老前辈,在风雨过后,抖干身上的雨水,走出暴雨造成的泥泞,就又抖擞精神,重新拿起笔杆子,竭尽全力为党的新闻事业驰骋疆场。
慈母般的关怀,使我感动不已
讲述:胡念征(鄂州文史专家)
我最早认识刘衡老师,是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那时市志办要编一本《鄂州人物》,找传媒刊登《征稿启事》,我当时就去函与人民日报社鄂州老乡柯愈春、刘衡两位老师联系,他们都热情地给予了帮助。
后来《鄂州人物》顺利出版了,我去函致谢,随后书信往来,也就相互熟识了。
20多年来,我每次到北京出差,只要有机会,都要去拜访柯、刘两位老师,他们一口鄂州乡音,听来分外亲切。
刘衡原籍华容地区胡家大湾,她的二伯父胡廷翼是辛亥革命志士,她的父亲胡复在武昌首义后也随兄参加革命。由于家庭影响,刘衡少年时便倾向革命,在武汉读书时,曾参与声援“一二·九”运动的大游行,抗战爆发,参加了救护训练班,每天去救护伤兵。1939年参加共产党,1942年到陕甘宁边区工作。恢复采访工作后,她回鄂州多次,为家乡撰写过多篇有力度和深度的报道。如《三山大队渔民的苦与甜》、《鸭儿湖上游人民饱受污染之苦》、《奇异的眼睛》、《在刺痛中奋起》、《为了土地母亲不再流血》……因文笔清新洗练、畅晓明白,感染力强,深受读者欢迎。1994年,她不幸接连摔跤骨折,才停止上山下乡的采访。但她并没有休息,仍在顽强地拼搏,以74岁高龄学会电脑写作,后在别人的帮助下,办起了“直立行走的水”网站,内容丰富多彩。学会电脑后,她给我的来信,都是自己打印的,后来就直接从网上传给我。她曾经为我传回她珍藏多年的辛亥烈士照片和其他珍贵资料,我都编入鄂州市档案文史资料中。2008年四川汶川地震后,她还给我传来十多张如何防震避震的图片资料。慈母般的关怀,使我感动不已。
在北京,刘衡老师每次都要向我仔细询问家乡的建设与发展情况,炽烈的乡情,溢于言表。她的墙上一直悬挂着夏廷铎先生赠送的梅花图,铁骨铮铮,顶风傲雪,我觉得这也是她的精神写照。她撰写的回忆录,我有机会就在本地的刊物上选发一些,然后将样刊寄给她,她十分高兴。去年《江南风》的第二期,最后一次刊发了她的《记者梦的破灭与实现》,当时读者反响很好。她每有新著出版,也都给我寄赠一本。我至今还收藏着《劳动者素描》、《刘衡,直立行走的水》、《我的采写故事》……
2009年2月12日,柯老在手机短信中说:“刘老因病已于今年二月七日在京逝世,享年八十七岁,遗言为:不写生平,不举行告别仪式,遗体捐献医院……”
她在我家住了47天,我们像姐弟一样
讲述:周启才(鄂州“鱼博士”)
1982年7月的一天,我正在沙窝渔场的鱼池边喂鱼,突然来了位同事通知《人民日报》来了位高级记者想采访我,让我快点回去。才发现现实中的这位记者与我原本的想象大相径庭。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60多岁,衣着朴素,一走一颠的普普通通的婆婆。当我与她见面后,感觉并不像是在采访我,而是跟我拉家常。一开始她就问我:“你今年有多大年纪?家里有多少人?”整个过程,我深深感到这位记者独特的采访方式,亲切而平实。她用尽量贴切、低调、朴实的语言,让我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民没有感到丝毫压力和拘束。刘记者一共采访我三次,并不是我一边说她一边记,而是每次都像拉家常,她只是偶尔在那个很小的本子上写几个字。她最注重的是表达农民生活经验的谚语和俗语,这些我们平常再习惯不过的话语,她却视若珍宝。三次采访,从未让我花一分钱,反而每次都是她来招待我。
三次采访后,刘老写出了《沙窝里蹦出的“鱼博士”》,这篇文章并收集在她的作品《劳动者素描》当中。
1992年,刘衡记者退休回到家乡鄂州,在我家住了47天。当时的市领导曾多次到我家来请她住招待所,但刘老拒绝说:“我现在不是工作,而是退休回娘家。”这段时间里,她坚持和我们同吃同住,不愿让我们把她当作客人招待,只让我将她当作自己的大姐。记得有一次,我老伴为她熬了一锅汤,想为她补补身体,没想到她十分坚决地说:“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这汤你们不喝,我是一口也不会喝的。”
八哥和刘奶奶处长了,还学会了她咳嗽
讲述:夏天(在北京工作的鄂州青年)
2005年下半年,我到北京读研。同样比较孤独的刘奶奶也很想见见故乡人,于是我们就有了这一年的面对面交往的缘分。
初次见面,刘奶奶很热情,平易近人地接待了我们,特别是刘奶奶时不时会心的笑容让人心里踏实多了。
刘奶奶结识的朋友很多,有老友,也有像我们这样的“小友”,她像一座桥梁把我们这些老友和“小友”连接起来,互助互补,谁有困难跟她一说,虽然刘奶奶腿脚不方便,但很热心肠地帮助人,即使她解决不了的,她也会把你的事记在心上,碰到合适的人拜托他(她)去想办法帮忙。我们当初找房子时,她到处帮我们打听,后来我们找到了,她的一网友也想找房子,还要我们去帮忙看看还有没有。刘奶奶活得很真诚,很有责任感,也很执著。
刘奶奶还挺喜欢八哥,一直陪伴刘奶奶身边的梅阿姨从黄石带来几只黑色的八哥,放在家中陪着刘奶奶。那八哥和刘奶奶时间处长了,还学会了刘奶奶咳嗽,有时梅阿姨都分辨不出到底是刘奶奶自己在咳嗽还是八哥学的,那八哥还会学电话铃声以及敲门声,以及刘奶奶喊梅阿姨的叫声和招呼大家吃饭的声音,还会说goodmorning、谢谢等词呢。八哥和刘奶奶之间还挺有默契,刘奶奶睡觉时,八哥也休息不吵刘奶奶,真是很通人性的。
令我佩服的是刘奶奶在临终前还准备捐赠她的两肾,甚至到后来留下遗嘱把自己整个遗体都捐献给协和医院,真是“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刘奶奶这一生活得很有价值!“我是一块瀑布,有着奔腾的水势。我要流,我要响,谁也阻挡不住……我没法做温柔平静的湖水,又不愿一天天干枯,我生命的长河要流,一泻而成瀑布。”———刘衡自题小诗
刘衡走了,享年87岁。
2月17日,记者在刘衡网上纪念堂里看到,已有272人签名祭奠。
“我把自己隐藏起来,生活在别人的生活里。有时变成农村老婆婆,有时变成农村小姑娘,有时变成部队政委,有时变成地方党委书记,有时变成植物学家、大学教授……在我的报道中仍然能找到我自己的影子,找到我历经劫波后的感悟。”历经20余年的磨难后,57岁的刘衡重新走上了新闻工作岗位。在自传里,刘衡这样描述自己对新闻事业的热爱与执著。74岁那年,她开始学习电脑,并开了自己的网站———“直立行走的水”。
她的新闻作品《妈妈教我放鸭子》获1983年度全国好新闻奖,曾入选新闻教材。她三赴家乡,写了《沙窝里蹦出的“鱼博士”》,文章至今让鄂州百姓津津乐道。
刘衡,原名胡宗瑜,1921年12月22日生,我市华容胡家大湾人,她的二伯父是辛亥志士胡庭翼。1939年,她在恩施屯堡联合中学女高分校入党,1941年在陕西城固西北大学念书两年后,进陕甘宁边区关中分区。1945年以后,长期从事新闻工作,在延安解放日报、新华总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人民日报社当编辑、记者。1957年在人民日报当记者时被划为右派分子。1978年12月改正,恢复记者工作,被授予“国家级有突出贡献专家”称号。
据了解,刘衡在临终前准备捐赠她的两肾,在生命最后一刻,她决定把自己的遗体捐献给了北京的一家著名医疗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