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湘&陈东东
2月13日,美国, 波士顿边上的一个小镇,傍晚6点下班回到家,打开电邮,蓦地映入眼帘的是妹妹东东转来的电子邮件 ―― “泣告, 母亲刘衡1月11日凌晨突发脑溢血 … 于2月7日下午4时逝世。”
难以置信,刘衡阿姨竟永远地离开我们了!曾几何时,她还是那般地顽强、乐观! 尽管我素知她身体不好, 但刘衡阿姨的经历非常坎坷,虽历九死而仍顽强地坚持着;我也就依稀认定她是不会死的,起码不可能那么快;老天也不能够就这样让她走了 ―― 她还有话没说完,还等着向上“讨一个说法” …
我只见过刘衡阿姨一面,尽管之前之后不止一次地听说她的名字。我爸陈越平、母亲吴刚,还有曾任江西省某部门领导、离休归湖南的万迁、高陵夫妇, 人民日报社的高集、高汾夫妇…都是1941前后陕西城固西北大学的同学 ―― 想当初同是二十多岁的热血青年,同在地下党和民先领导下为抗日救国而呐喊抗争,又先后从这里进入了陕甘宁边区,走上革命道路。
我父母一再说到刘衡的, 是她的坚持真理、不屈不挠。她1957年在人民日报社被打成右派;不服,写信向上反映、抗争;结果招来更严重的打击,被定成“顽固右派”;还是不服,不停地向组织写材料,汇报自己的真实想法,希望组织上能理解她这个1939年入党的女儿发自内心“我不是右派!”的呼喊;结果是更严厉的批判、劳改;文革中竟被带去假活埋,黄土没胸,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右派!”…60年代陆续右派摘帽,有人劝她认了吧,认了就可以摘帽了;她反问道“我不是右派,何来帽子可摘?!”直到1978年人民日报社正式给她平反,至此已是二十一年过去了。
平反后的刘衡以人民日报资深记者的身份再度活跃在大江南北、长城内外。1984年刘衡访问海南,把改革开放初期的海南与已成“亚洲四小龙”之一的台湾作比较,写了一篇很有见地的内参。在广东我父亲接待刘衡,把刘的文章推荐给当时广东省委书记任仲夷,朱穆之也看过,均称文章写得好。此后父亲与刘衡一直有联系,过年互相致函问候。
已经故去的万迁叔叔的一幅直联:“能受天磨真铁汉,不遭人忌是庸才”道出了大家对刘衡共同的评价。爸爸十年前给刘衡的贺年卡上意味深长地写道“我以有你这样的同学为荣!”
妈妈40年代初曾与刘衡在冀鲁豫书店编辑部共事,不知有多少年没见面了。2001年10月我送妈妈从美国回广州路过北京,她就提出要去东城金台路会老战友,当然,年迈的她需要我陪同带路。当我答说在京只有三天时间,安排不下时,妈是那样的无奈, 我听见她电话里向刘衡阿姨道别,看见妈眼神里的失望 … 我的心颤动了 ―― 是啊,妈已经86岁了,她的生死与共的老战友们也都年过八十,老的老、病的病;还有机会“下次再见”吗?… 最后我挤出了一天时间陪妈去了金台路人民日报宿舍。那是我见到刘衡阿姨的唯一一面;同一天在那儿见到的还有高汾阿姨、和陈勇进叔叔;照了不少照片,可惜一张也没返回来。
刘衡阿姨家住二楼,一楼楼梯拐角处放着一部轮椅以备出门用。二楼的客厅我记得只有很简单必备的几件家具,可以用“家无长物”来描述。保姆(亲戚?)安排我们坐下后,通知里屋,刘衡阿姨很快应声,只见一老年妇女佝偻着身子、蹭着墙根、艰难地拖着步子出屋,走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拼足了十分的力气。我才知道刘阿姨身体如此不济。但众人谈起话来,记得那天议论的话题是邓小平之后的中国向何处去,话匣子一打开,刘衡的思路是如此的敏锐,反应如此快捷,很快地我就忘记了她身体的残缺 …
去年为给我父母编写《难忘的岁月 ―― 记我们的父母亲》一书,和刘衡阿姨又有了一些直接间接的接触,从她给父亲建议写什么为后人留什么的言谈中,我再次领略了刘衡为国为民的责任感和良知,她的思想尖锐和敏捷。
嬴弱的身体,喷薄的生命;直立行走的水,奔腾直泻,一冲万里 … 这样的生命永不会终止。刘衡阿姨精神永存!